叹怀才之不遇 期帝王之垂爱

柳宗元《江雪》意在借江雪抒怀达旨，叹怀才之不遇，期帝王之垂爱。江边垂钓，坚强执着，心有所待——期望帝王能重新任用，重返朝廷，假有生之年，为国家效力，为人民着力，建功立业。这样，我们才真正走进了柳宗元的内心世界。...

——柳宗元《江雪》主旨的探究性解读

作者：鄢文龙





(宋)范晞文说“唐人五言四句，除柳子厚《钓雪》一诗之外，极少佳者。”也许是因为柳宗元对现实与生命有着太多太执着的爱，也许是因为柳宗元有太多的不满与追求，更可能是因为柳宗元有太多的失意，柳宗元那精神的孤独与激切以及由此而生的诗文对后世的独特而恒久的艺术魅力，一直驱使着我们探究着柳宗元《江雪》的言外之意。

我们认为，柳宗元贬职之后作《江雪》，意在借江雪抒怀达旨。江边垂钓，坚强执着，心有所待——期望帝王能重新垂爱，重返朝廷，假有生之年，为国家效劳，为人民着力，建功立业。



宗元，字子厚。贞元九年苑论榜第进士，又试博学宏辞，授校书郎，调蓝田县尉，累迁监察御史里行。与王叔文、韦执谊善，二人引之谋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用，值叔文败，贬邵州刺史，半道有诏贬永州司马。遍贻朝士书言情，众忌其才，无为用心者。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时刘禹锡同谪，得播州，宗元以播非人所居，且禹锡母老，具奏以柳州让禹锡，而自往播，会大臣亦有为请者，遂改连州。宗元在柳，多惠政，及卒，百姓追慕，立祠享祀，血食至今。公天才绝伦，文章卓伟，一时辈行，咸推仰之。

柳氏原是河东著名门阀士族，柳宗元的高伯祖柳奭是唐高宗的宰相。柳宗元的曾祖父、祖父做过县令，父亲和一个叔父通过科举入仕，由于世代在外做官，柳家早离祖籍。大历八年，柳宗元出生在长安，并在长安渡过了大半生。

柳宗元童年时由母亲卢氏教读，四岁时便熟读了古赋十四篇。十二三岁时跟随在南方做官的父亲游历过湖北、湖南、江西一带，开拓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贞元九年，二十一岁的柳宗元考中进士，五年后又通过了严格的制科考试，随即被任命为集贤殿正字，正式步入仕途。正字的职责是校勘整理图书，因此有机会博览宫廷藏书，接触朝臣。三年任满之后，被调为京兆府蓝田县尉。按唐代惯例，没有任过地方职务的人不能为皇帝的“近侍官”。贞元十九年，从蓝田县调回朝廷，任监察御史里行。贞元二十一年王叔文当政，被越级提升为正六品的礼部员外郎，时年三十三岁。从历官来看，柳宗元是沿着进士出身的人最理想的仕途升迁的。

柳宗元步入仕途之后，很快就以渊博的学识、过人的才华崭露头角。他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发议论、写文章总是旁征博引，意气风发，常常使对手折服，因而名噪一时，许多人都想与他交朋友，达官显贵也交口称誉，争相罗致其门下。在这段时间里，他虽与正在提倡古文运动的朝愈以及孟郊、李翱等著名文人建立了友谊；然而他的主要兴趣在于从政而不是诗文，所以他与刘禹锡、吕温、韩泰、凌准、韩晔等志同道合的青年朝官过从更密，并结交了王叔文等重要政治人物，逐渐形成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集团，柳宗元成了这个集团的骨干。

王叔文虽出身“微贱”，早年入侍东宫，陪唐德宗李适的太子李诵下棋，后来又陪太子读书，深得太子信任，是个很有政治抱负的人。德宗晚年昏庸贪婪、刚愎自用，朝政混乱腐败至极。李诵对其父的作为深表不满，王叔文便以他作为依靠，结纳人才，为一旦皇帝易位时刷新政治作准备。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病死，李诵即位，王叔文立刻被任命为翰林学士，不久又兼任度支盐铁副使、户部侍郎等掌管财政的要职，实际上掌握了朝中大权。柳宗元被安排到重要职位上。接着他们迅速推行了一系列“上利于国，下利于民”的革新措施（史称“永贞革新”）。而这些措施直接触犯了宦官、藩镇的官僚集团的既得利益，于是他们便联合起来进行反击，于八月四日迫使病势沉重的顺宗退位，拥立反对王叔文集团的太子李纯当皇帝。李纯继位后，立即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不久又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从此，柳宗元从政治权力的核心被抛了出来，在荒凉偏僻的南方开始了痛苦漫长的流贬生涯。在永州，他虽然有个司马的虚衔，但既无官舍又无职责，当了十年流放的囚徒。元和十年他被召回长安，本有重新起用的希望，但遭到保守势力的反对，又立即被差派到更加僻远的柳州去做刺史。



透过文本，我们似乎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在群山当中再见不到飞鸟的影子，在一切小路上再看不到行人的踪迹。这时候只有一个老渔翁，还驾着小船披着蓑衣戴着笠独个儿垂钓在寒江的风雪里。

这是一幅绝妙的寒江雪钓图。诗人以寥寥二十字，在“千山”、“万径”的寥廓空旷之中着一“蓑笠翁”，在“绝”、“灭”的死寂冷冰之中着一“钓”字，顿使全诗景中有人、静中有动，反映出诗人傲睨一切的品格。那冒雪斗寒、独钓江上的渔翁，不正是遭贬后不肯屈服、清高孤傲的诗人化身么。

宋刘辰翁云：“得天趣，独由落句五字道尽矣。”妙哉！斯言。从这里，刘辰翁似乎在提醒我们：诗中最后一句是解读文本的关键，由此切入，我们便洞开柳宗元的心扉：原来，在这千山飞鸟已无踪影，万条路行人已人足迹空，只有我这孤舟上披蓑戴笠的一老翁，独自在寒江漫漫的大雪中，我是有所待啊！我才华益世，多么希望得到帝王垂爱，重返朝廷，假有生之年，为国效力，为民着力，只要能有建功立业之机，我当尽我所能。

可惜的是，他的遭遇比同时受贬的刘禹锡更为不幸，一直到元和十四年，这种贬斥的厄运还没有离开他，而当唐宪宗因裴度的请求下诏召回他的时候，他却与世长辞了，年仅四十七岁。但我们所看到是：“独钓寒江雪”，终有所待。

柳宗元一生备受贬谪压抑之苦，而又不改初衷，始终忧国忧民，他虽借山水以寄情，但与一般的流连光景之作有着本质的不同，尽管有时显得很恬淡，实际上却是满含郁勃之气。

柳宗元在《渔翁》一诗中这样写道：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这一首诗写于被贬永州之时。在“无心”争逐中，显示出柳宗元高标绝俗的人格。诗人于貌似无理的“反常”组合中让我们看到了一幅这样的图景：清晨烟消日出，江静无声，山水未醒，突然橹桨欸乃，划破静谧，惊醒江水岸草，山与水一齐变绿，从这种人与景的互动中感悟到了新的人生境界。这首诗清纯幽邃，诗人在渔翁寻常的生活中体味到的是渔翁与世无争，宁静淡泊的心情，这种淡泊不是高人雅士为隐而隐的淡泊，更不是终南捷径式的“淡泊”，而是一派纯任自然的淡泊。在淡泊与简古中寄予着柳宗元浓烈而深邃的情感。

而被贬永州之后的《江雪》塑造的则是一个不畏寒雪、遗世而立、坚强执着、心有所待的抗争者的形象。在纯任自然的白描之中，讨人以渔翁自况自勉，表现了自己的坚强与不屈，情感之浓烈直溢纸外。



“圣人之于事，似缓而急，似迟而速以待时。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有不忘羑里之丑，时未可也。武王事之，夙夜不懈，亦不忘王门之辱，立十二年，而成甲子之事。时固不易得。太公望，东夷之士也，欲定一世而无其主，闻文王贤，故钓于渭以观之。”圣人做事，好像很迟缓而实际很急迫地在等待时机。姜太公是东夷之士，希望平定天下而没有找到贤明的君主，闻文王贤德，所以在渭水边钓鱼以观文王的品德。

《孝行览》中《首时》这一篇主要论述办一切事情，其关键在于抓住时机。时机来到，应耐心等待；时机一到，则要当机立断，紧紧抓住。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正是他们善于抓住时机，否则将一事无成。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螭 ，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悦，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

吕尚未发迹前，年老穷困，因钓鱼而遇西伯。西伯在出猎前卜卦。卦辞说：“所获非龙非螭，非虎非罴，所获乃系霸王之辅佐。”于是出猎，果然在渭水北岸遇见太公，与他谈话，大悦，就说：“我先君太公曾说过：‘当有圣人到周，周因而能兴盛。’是指先生吧！我的太公期望先生好久啦！”所以又称他作太公望，共乘车而归，任为国师。……吕尚也说：“我听说，西伯贤明，又尊重年高长者，何不去他那儿？”

纵观上述所引，《吕氏春秋》中关于姜尚的记载的关键句是：“欲定一世而无其主，闻父王贤，故钓于渭水以观之”；而《史记》则是：“年老矣，以鱼钓于周西伯”。从这里可以看出：姜子牙直钩钓到了西伯侯，完成了他一生足以光耀后世的完伟大业。而《江雪》诗中，柳宗元将“蓑笠翁”与“姜太公”自比，梦寐以求期望钓到帝王的垂爱，重返朝廷，建功立业。他似乎在暗示自己才华盖世，提清帝王垂爱，希望在有生之年为国家效力，干就一轰轰烈烈的事业。

查阅古汉语工具书，我们惊奇的发现：“垂钓”、“垂钓翁”、“垂竿”等词语，用典寓意，内涵丰富，足见后代诗人对“垂钓”寓意的认同。

垂钓：汉严忌《哀时命》：“下垂钓於谷兮谿，上要求於仟者。”唐孟浩然《临洞庭》诗：“坐观垂钓者，继有羡鱼情。”宋范仲淹《赠方秀才》诗：“邻里多垂钓，儿孙半属文。”

垂钓翁：指辅佐周武王灭殷的太公望吕尚。唐李白《效古》诗之一：“早达胜晚遇，羞比垂钓翁”。王琦注：“垂钓翁渭占尚，年八十钓於渭滨，始遇文王”。

垂竿：垂钓。南朝齐谢眺《始出尚书省》诗：“乘此终萧散，垂竿凉涧底。”唐韩愈《独钓》诗之一：“侯家林馆胜，偶入得垂竿。”清孙枝蔚《善哉行》：“河冰三尺，枉用垂竿。”

综上所述，柳宗元《江雪》意在借江雪抒怀达旨，叹怀才之不遇，期帝王之垂爱。江边垂钓，坚强执着，心有所待——期望帝王能重新任用，重返朝廷，假有生之年，为国家效力，为人民着力，建功立业。这样，我们才真正走进了柳宗元的内心世界。

    关注 行藏书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