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瞭望丨许心龙:拿手活儿

 

杀猪是四叔的拿手活儿,只可惜四叔的拿手活儿现在没有了用场。...



拿手活儿    许心龙/文
杀猪是四叔的拿手活儿,只可惜四叔的拿手活儿现在没有了用场。

我就是吃四叔杀的猪肉长大的。俊俏的四婶也是奔着四叔的这手杀猪好活儿嫁过来的。

然而,机会还是来了。

县屠宰场的聂总要到村里来杀猪,说是寻找年味儿。他打小就喜欢过年,喜欢过年飘着雪花,喜欢过年放鞭炮,喜欢看杀猪。我与聂总的关系,是因为我每年都养百十头猪,我养他杀,日久就好了起来。

这时,我就想起了四叔,想起了四叔的杀猪锅灶。四叔还健在,可那经年的血腥气的杀猪锅灶还安在吗?我说:“我回去找找看吧。”

“去吧,你小子!”

于是,我就屁颠屁颠地穿行在村里腊月二十七春天般的阳光里。

曲里拐弯穿越便道绕到四叔家门口。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就喊:“聂总,杀猪锅台还在,还在呀,你真有福!”我喘着气站在了那里。我一眼就发现了厚厚的秫秸掩盖着的杀猪锅灶。那真是四叔的最爱,换了别人就不会保留了,占地方还碍事。霎时,我仿佛看到袅袅蒸气中四叔肩披毛巾正在哧啦哧啦地奋力刮猪毛,随着湿漉漉的猪毛横七竖八地打着卷儿煺下,刺眼的白猪皮的面积也在不断扩大。

聂总激动地说:“先准备好,我吃了午饭就赶过去。”

这个聂总,有五十岁了吧,还小孩子一样这么喜欢过年。我窃笑着走进四叔的家。

听到“杀猪”俩字,四叔脸上的皱褶里顿时迸出了鲜活的神经。

可是很快,四叔又松劲儿了,说:“那几把杀猪刀好多年没用了,恐怕早生锈了,再说我这体力也差多了。”

我笑笑说:“有磨刀石,还怕刀不锋利吗?体力嘛,多找几个人不就行了,反正聂总不差钱的。”

四叔还是犹豫不决。

“四叔的杀猪好活儿,远近闻名,谁不佩服!”说着,我来了个朝猪脖子猛捅一刀的动作。

四叔笑了,露出了两个可爱的豁牙。

正当四叔霍霍磨刀、四婶翻找捆猪绳,还有几个帮忙的人刷锅找劈柴时,聂总的黑色大别克开进了村里。

聂总拿出一条烟,一人一包。众人乐了:“聂总真大方!”

一头大黑猪被赶来了。大黑猪嘴里不停地哼哼着,似乎很不满,或许它不懂自己长大了就要被杀的宿命。一条后腿被捆住后,黑猪发疯般地乱扯乱窜。

“又回到我小时候了!”聂总边感叹边打开车的后备厢,搬出来一盘簸箕般大的红鞭炮。

“先点炮,再杀猪!”聂总兴奋地喊。

燃着的鞭炮噼噼啪啪欢快地炸出了一地红纸屑,像铺了一地红花,吉祥喜庆。淡蓝色的硝烟穿透阳光升腾散去。聂总一边拿手机拍照,一边不住地喊道:“这才是过年,这才是过年呀!四叔,开始杀猪吧!”

四叔早攥紧一根粗杠子,吼一声,不偏不倚打在黑猪的脑干上。

聂总抿嘴竖起了大拇指。

七八个人把晕倒的黑猪抬放到一块楼板上。

哧啦!——

一眨眼,四叔的尖刀从猪脖子里拔了出来。

咕嘟咕嘟,殷红的冒着热气的鲜猪血有节奏地流到了四婶端着的铝盆里。

“乖乖,满满一大盆!”聂总激动地说,“猪血是好东西,是胃肠的‘清道夫’。”

聂总抬头望望偏西的太阳,一脸的灿烂和享受。

“注意灶火,五十度左右!”四叔命令烧锅的四婶。

“水温高了低了都不好煺毛的。”四叔望着聂总卖弄。

四叔又说:“猪毛就数黑猪的最难煺了。”

锅下冒蓝烟。锅上冒水汽。四叔头上冒热汗。

“呵呵,聂总真好玩,放着屠宰场不用,受着罪大老远跑到村里来杀猪。”

“屠宰场杀猪是屠杀,我们在这儿是宰杀。屠杀无情呀,宰杀才有味道哩。”聂总笑着说。

随着众人一声“嘿!”,猪被头朝上悬挂了起来。白花花的猪身子,咋看像个一丝不挂的女模特。

四叔双手握刀,凝神静气,气运丹田,喊一声:“开!”接着刀光一闪,哧啦一声,长长的猪身被剖膛开肚。

聂总鼓起了掌,叹道:“好利索的刀法!”

四叔说:“猪头沟沟壑壑的,最难清理,由我来吧。你们抓紧清洗猪下水。”

偏西的太阳发黄发软时,卸开的猪肉用食品袋都装进了后备厢里。

最后,四叔喘着气提着还滴着水的猪头赶来。

“不了,这猪头就送给四叔。”聂总突然说,“那猪下水也送你们,当下酒菜吧。”

四叔一愣,喘着气说:“那咋好意思呢?”

我知道聂总一向大方,就说:“四叔,收下吧,聂总今儿个高兴。”

聂总给了我猪肉钱,又给了四叔他们杀猪的辛苦钱,就告辞了。

四婶拿着杀猪挣来的钱笑了,嘴里絮叨:“这聂总就是有钱。”原来聂总每人多给了五十元。

我捏着一沓钞票,望着轿车扬起的飞尘,心想今天四叔收获最大了。

这时,我的手机叫了起来,是聂总打来的。聂总说:“老弟,那个猪头只能送给四叔了。”

我一惊:“为啥?”

“那猪舌头早被你四叔割下来了。”

“啊?!”

“其实我早想好了,要送给他老人家几斤肉的。”聂总说,“今天杀的猪肉,回去也是给几个哥们儿分了。过年嘛,图的就是热闹!”聂总又说,“算了,大过年的,别再提这档子事儿了。”

我叹一声,忙说:“聂总,真对不住呀!”

“杀猪有年味儿,明年我还会来杀的。”聂总笑着说,“哎,你听这是啥声音?”

我分明听到手机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哪来的鞭炮声呀?”我很吃惊。

“手机录的今天放的鞭炮声。城里不让燃放了,听听录音总可以吧!”聂总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聂总!

吃晚饭时,我把四叔偷割猪舌头的事告诉了我娘。

一提起四叔这不规矩的手我娘就来气,说:“我真稀罕了,大半辈子了毛病还没改,他年轻时连别人结婚陪送的一盒茶具也往家里拿,何况是猪舌头!嘿嘿,这倒成了他的‘拿手活儿’!”

大年初一给四叔拜年时,我对他说:“明年聂总还会来找年味儿,还要杀猪的。”

就听四叔说:“聂总这人好啊,我等着!”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2017年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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