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声：孙荪《彩虹》朗诵 江川

子女的成功所带给父母的喜悦，是超出于父母自己的成功的。...

对于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一颗心。它可以珍藏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我忘不了8年前的一次经历。

我到离家100多公里的一个山区宾馆等待女儿高考录取的结果。等到第7天，有一位老同学送出一个纸条到我手里，我看到5个草字：北大已录取。



我当时有一阵子思路有些凝滞。我一下子觉得那张纸条是五块金砖，是五部大书的分量。

薄薄的有些皱了的一片纸那样沉重，几个匆忙写成的字那样妩媚而有力，我平生虽以笔墨为生，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我心中立时生出一个念头：马上回家。

我转脸抓过一位朋友的自行车，本来我骑车总是慢悠悠的，这时一抬腿，车子已经射向了山下。我几乎感觉不到是骑着自行车，只觉得在飞。

天气燥热。一团黑云从山中涌来。天变暗了，又由暗转成灰黑。雨点乒乒乓乓，而后哗哗啦啦，刷刷刷地倾泻下来了。



我打心眼里需要这雨。我脱下长裤，只穿一件短裤汗衫，任凭雨水在身上纵横。路上行人急遑遑去躲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在雨中狂奔的我。我忽然想笑：这样难得的天池清淋，偏要去躲，活得太仔细，是一种蠢！

我想起儿时，每当雨雪天气，尤其是夏天暴雨骤至，我总是要冲到雨帘之中。

我又想起上大学时，有一次郊游，忽然遇了大雨，别人都跑，我仍从容漫步，然后把衣服脱到一条短裤，笑着叫着跳着，张开双臂欢呼。在雨中我看到一只鹰在飞，我觉得那鹰就是我。

想到这里，我觉得通体都透亮了，脑海的沟沟回回都被冲洗个净。

全是愉快的联想，全是清新淡雅又富有刺激的脑海影像。自行车在高高低低的山区公路上好像行驶在平原的一级公路上。

不知多大会儿，在我的视线内，一片青天像刚洗过脸的童男童女，广阔无垠地展现出来。天晴了。我想。接着就感到背后有一篇暖意。

眼前闪亮了一下，空气的透明度提高了。简直如变戏法，一眨眼，一条非常长又相当宽的彩虹出现了。



因为一条虹，整个天空都色彩斑斓起来，这是一条鲜花的河流在流淌。我几乎可以闻到天空流泻出来的花香，一种在全宇宙弥漫的清芳。

彩虹移到我心里，占满了我心的空间。闭起眼来，更添鲜艳。忽一下，一个更新的意象跳出来：一条神奇的七彩拱桥，从遥远的北方天际一条长弧链接到南边大地。

那不正好是从北京到中原我们家的一条彩虹吗？

这个意象接通了一个神秘意念：这个真的是一座桥呢！一座通向理想的桥，一座通向外部世界的桥，一座接通中断了的理想之桥。

不知是不是任何人都有一点神秘的潜意识，平常被掩盖起来，了无踪迹，但一遇到什么特别的机会，它就从冥冥之中倏地跳出来，由潜而显，往脑海中的屏幕上猛撞。

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女儿正从桥的南端颤悠悠地走到北方，走向远方。

我来等女儿录取消息已有几天了。我的性格尽管一向被称作沉稳，但为了女儿的录取，我在家里再也平静不下来。女儿的高考好像是我的高考的继续。我心里老想着一件事，像暗地里押着一宝：我的未曾实现的夙愿，看样子要由女儿来实现了。

还有一点隐曲。



我高中毕业时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大学。但复习时我得了严重的眼病，差不多到了考试前一天眼病才见好转。我每天怀着一颗焦灼的心闭着眼躺在宿舍里听同学们读书，参加一些同学的讨论。我本以为完全无望了。可到头来还是得了参加考试的机会，但第一志愿落空了。结果考上了一个普通大学。我一直耿耿于怀，隐隐抱恨。我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暗暗地说：要报那次北大落榜之仇。

女儿报考志愿时，全家人都跟着忙活起来。真是选择的困惑。女儿把报考方案做了十几种排列组合，愈排愈委决不下。中间抓阄的办法也用了。最后只好请她自己决断。她尊重直觉，最终的选择还是最初的意向：北京大学世界经济专业。女儿的理想正和爸爸的愿望。

但是，全家人的心一直在悬着，我嘴里只能说有51%的把握。我和全家在等待着裁决。

决定命运的这一天早晨，我自以为得了一个暗示，一个吉兆。5时许我就起了床，在招待所门前溜达。我心里想做点什么事，刚好有一个个体户在卖折扇。博爱县出产的这种折扇确实可称价廉物美。黑油纸上印了各种花卉还题了字，只要三角钱。我想正好借机算一卦，于是伸手任意抓了一把，打开一看，一阵惊喜掠过：一枝怒放的梅花，枝上昂首立着两只喜鹊，长长的尾巴，旁边题了四个潇洒的草字：喜上眉梢。好！我付了钱，握着折扇轻快地走了。



几个小时以后，应验了：不仅喜上眉梢，而且狂喜心头。我仰望彩虹，心想真有超自然的东西在安排人生吗？我打趣自己高兴得迷了。假如“喜上眉梢“的折扇暗示了今天录取的喜讯，那么，这彩虹呢，难道没有理由相信它是女儿人生道路和辉煌前程的隐喻吗！

我很庄严地认为：我的直觉是对的，应当是这样的。我相信直觉。

回家的路上，我整个沉浸在憧憬或者陷入回忆之中。女儿18年的历史在脑海中重现。小时的她娇气憨态，在我脖子脊背爬上爬下，上学的起伏曲折、鼻涕眼泪、欢歌笑语，全变成了一首长长乐曲的音符。女儿成了我欢乐的符号，成了我幸福感的源泉。

将近家门时，喜讯带来的狂潮已经隐退到我心底深处了。当我深夜叩响家门的时候，全家人一起跑来开门，他们都没睡。我已经想好，要制造一次跌宕起伏的喜剧。我用力把嘴角拉下来，皱起眉头，呆直的眼珠，再把眼皮耷拉下来，露出一副败象。我想先把大家推入谷底，把情绪的热度降到低点。最敏感的当然是女儿。女儿跑过来几乎要抱住我的脖子，我心软了，再也忍不住了，我把那把折扇扔给家人：猜猜吧。还是女儿敏感，一打开折扇，她就跳了起来：爸爸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用不着我再去描述以后的情景。我的孩子，这你们都知道了。自那以后，已经过去8年。但我心里经常重现那天的彩虹。女儿北大毕业后从事财政外事工作，已经随团出访过四大洲的10多个国家，现在正在大洋彼岸攻读。每当收到她的来信和电话，我都想到那条彩虹，那条连接着女儿和我的彩虹，连接着世界与我们全家的彩虹，连接着现在及未来的彩虹。最巧的是，我女儿的乳名叫红彩，奶奶说她是踩红而生的。我实在估量不出，彩虹，红彩，你蕴含着我人中多少珍宝！

8年之后，我之所以袒露这一切是想倾诉这样一种心情：子女的成功所带给父母的喜悦是超出于父母自己的成功的。做父母的未必要求子女报答什么，但子女的成功对他们的安慰，具有何等大的力量，子女们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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