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还回去才心安

结婚四年，我和陈兰依然膝下无子。最后一次从医院出来，她苍白着一张脸问我能借根烟抽吗？我抽出一支给她，她果然就在大街上抽起来，那是她第一次抽烟，人到了某种境地真是啥也不顾了。医生还是那句话，你们都正常啊，就是彼此不感冒。这话给人强烈的宿命感，又像某种魔咒。

说到魔咒恐怕陈兰跟我一样心知肚明，我们做过什么，无需别人提醒。

四年前的那个我，没房没车，但骄傲自负，从工艺美院毕业进入广告公司，朋友一大堆，“笑看人生”是我最喜欢的四个字。思凡爱我爱得什么似的，这个可爱的管家婆也有短板，她总唠叨我，要我离小丁远点，说小丁是拜金男，别让他给教唆坏了。

小丁、我还有思凡，我们是大学同学，而小丁后来娶的那个富家女也是我们同学，外系的。

我才不会为了钱丢掉男人尊严。我是个吃过苦的人，懂得珍惜的含义。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那时为了赚外快我晚上画漫画，最恨的就是灵感来了，外面工地上的机器也轰隆隆起来。那晚倒是画得顺畅，合租的隔壁屋却突然传来争吵声。思凡说好像是男的跟南屋的搞暧昧，我说不对吧，南屋住一男的呀？

思凡看住我，停几秒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说了一句话：“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我就蒙了，说你不是去医院了吗？之前她说过怀孕了，还问能结婚吗，我就说不能，房子都没有咋结婚，去打掉。结果，她只是去医院逛了一圈。

可能坏情绪会传染吧，隔壁的战争还没消停，我们就接上了。那晚她撕了我的画，笔和电脑被扔出窗外，当我把花瓶摔碎的一刹那，她像疯了一样跑向窗边说要跳楼。

我这才知道我们彼此都压抑了太久，失望有多大火气就有多大。

我拽住她，说还是我跳吧，然后我甩门而去。

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必须找一个出口才行，我翻了翻通讯录，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叫陈兰的女人，官二代，一直在等我电话。她的彩铃用的是王菲的《棋子》：我像是一颗棋，进退任由你决定。听到这一句我通体畅快起来，男人落魄的时候更需要崇拜。

陈兰是小丁老婆的闺蜜，小丁两口子曾暗地里撮合过我和她。这事我没跟思凡说，要是说了她肯定嚷嚷着要跳楼。陈兰长相一般，举手投足却颇有大家风范。头一回在酒吧里，她见我穿的是白衬衫，就说男人与白衬衫，真是浪漫到死啊。我并非拘谨之人，从吧台取来一枝鲜艳的玫瑰递给她。仅此而已。我喜欢女人的赞美，可我已有思凡，我不想像我爸那样见一个爱一个，到头来孤家寡人。所以对后来陈兰的电话短信一律婉拒，这让小丁很不高兴，好像我拒绝的是他似的，这个屌丝逆袭成功的男版灰姑娘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早晚会后悔的。

我没有后悔，但彼时，我却真真切切地拨了陈兰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她说，“我一直相信能等到你的电话，也一直相信你会约我。”

你看多么善解人意，台阶都给铺好了，还如此情意绵绵。

当我和陈兰以最快的速度订婚、结婚时，思凡在短信里说恨我，说我会得到报应。陈兰帮我把思凡的号码拖入黑名单，这让我想到“狼狈为奸”这个词。

接下来是我的四年婚姻。四年，不长亦不短，但足以让我和陈兰成为一对怨偶，一言以蔽之，就是当物质得到满足后，陈兰身上那种特有的光环消失了，她变成了凡人，而凡人就有毛病。而我总能准确无误地挑到她的毛病。举个例子，她身上有股奶腥味，对我来说这就是毛病。我曾想过，等她怀孕生子，我就再不碰她了，可她却一直没怀上。那晚当我从她身上爬起来，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嗅觉有问题？你以为天天洗澡，就能让我的鼻子失灵？”

我不相信如此恶毒的话出自我之口，无爱的婚姻将我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彼此无言地对视良久，之后便是她惊天动地爆发，她大骂我是骗子，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最后这个大家闺秀使出浑身力气将我踹下床去。

从此我开始流连夜店，与各种女人暧昧调笑。有些是小姑娘，别看年纪小，却跟人精一样，她们总能精准地计算出你的身价，然后决定是否对你莞尔一笑。那晚席间有个穿明黄无袖连衣裙的，裙子极短，我说，“你的裙子貌似达到了贱人级别哟。”按常理我是不是应该吃一耳瓜子？但她却轻轻微笑：“那你喜欢吗？”

当晚我收到短裙的暧昧短信，刚好被陈兰截获，看她偷偷研究短信的样子，我忽然想从她身后抱住她，告诉她，穿白衬衣的男人是不会随便胡来的，你放心好啦。可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她回我的却是尴尬的目光。

我马上泄气了。我想，对陈兰自己是努力过的。她爸妈对我不错，他们只求我对他们的宝贝闺女好一点。人前我们也恩爱，但那只是表象，我失望痛苦的不是不爱她，而是我始终无法从心底里信任她，更无法向她诉说内心最隐秘的痛，这种陌生感让我怀疑自己的选择。

实话实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寻找思凡了。终于从微信朋友圈发现了蛛丝马迹，某同学这样写道：四年来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原来她白天上班，晚上在酒吧做乐队主唱，那种清冷的气质好迷人啊。

大家都知道我抛弃思凡的事，个个心里都当我是陈世美，从不在朋友圈提起过去。我感谢那个发信息的同学，心想这是否是上天的某种安排呢？当晚我早早去了那家酒吧，直到9点，思凡出现了，她还是老样子，只是更清瘦了。一曲婉转忧伤的《千枝针刺在心》将我的思绪拉回从前。我无法忘记那个雨夜，我们彼此交出自己的第一次，那么动人缠绵，一颗叫作爱情的心从此为她跳动……对我来讲她就是另一个我自己，我可以向她倾吐内心的秘密，我告诉她，两岁时爸妈离婚，可笑的是，我还不到10岁就已见识过他的多位女友，并且他已经结束了第三段婚姻。我恨我爸，虽然我已经原谅他了，可我仍然不愿见他。

是的，离开她的这四年，内心所有的隐秘只属于我自己。我经常会想起我们那个没来到人间的孩子，会突然于梦中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这些我好想对一个人诉说，告诉她我其实并不像外表那么强大。那晚，当我终于鼓足勇气走向她，对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的泪光，她嗫嚅半晌，说你这是在练习台词吗？我忍俊不禁，说是的，但我更想从头来过。

人一旦进入某种状态，别的事就管不了，陈兰很快知道了我的行踪，她带了小丁那个富家女老婆去了思凡那里，还是小丁打电话通知我，可能这小子良心发现了吧，他说你要是爱思凡，就赶快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思凡看到我，眼神闪过一丝亮光，我捕捉到了，我拉起她的手，对陈兰说，对不起，人活着不能欠别人的，欠了还回去才能心安。当我心狠手辣地离开思凡时，这条路就已经注定了。现在到了结束的时候了，离开我，去找个爱你的人，生个孩子。

陈兰的表情很崩溃，我明白她可以接受分手，却无法接受被另一个女人打败的事实，而且是一无所有的思凡。

半个月后陈兰打电话给我，说她想通了。我如释重负顿感一身轻松，自己钻进那个套子里，今日终于重见天日了，我自己要求净身出户。

我和思凡在分别四年之后重新走到一起，我们在教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如果再多说一点，就是现在我和爸爸住一起，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我告诉他是思凡让我回来的。他就对思凡说谢谢闺女。还有，我们的宝宝即将到来，而陈兰，听说在旅行途中遇到了一个爱她的人，已经未婚先孕。

这都是好消息是吗？至于小丁，这家伙依然于豪门恩怨中沉沉浮浮，向我诉苦说自己被老婆的弟弟视为眼中钉，大家都生活在明争暗斗里。我笑说，一入豪门深似海，你就在豪门里好好修行吧，反正我不合适。

说到底人活着最不能缺的是爱，而非物质，只有爱才能真正让我们觉得心里踏实。

    关注 人之初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