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性，没有爱，更谈不上了解——这是一个单边爱情故事

我也曾心碎于黯然离别哭倒在露湿台阶红灯将灭酒也醒此刻该向它告别...



上周介绍《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和电影，我取的标题是“遇到爱，遇到性，这些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我的一位冻龄美女同事（不是熊老师，话说我们单位美女还真是蛮多的……）转发时非常铿锵有力地说——

只要遇到，无论是爱，还是性，都稀罕。

Why not？！

关于这点，相信蔡琴会同意。就在上周末，她在台北开演唱会，面对最近跟制作总监的绯闻，公开表态：

然后，当然，她与著名导演杨德昌的十年“无性婚姻”，被再次提起。

看到过太多打着“蔡琴无性婚姻揭秘”旗号的分析文章。其实，在2009年大热的电影《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中，担任女性导师的男性编剧Gerg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为什么不愿意碰你？

原因很简单，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而已。

这只是一个女人单方面的爱情故事。

没有爱，没有性，了解更无从谈起。

三无。

蔡琴出生于1957年。父亲是船员，长年累月不在家。妈妈是家庭妇女，按照蔡琴的说法，脾气很坏。蔡琴是长女，下面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和一个妹妹，蔡琴长女如父，承担了一大半家长的责任。

最夸张的是，因为两个弟弟没考上重点中学，妈妈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为免父母担忧，已经上高二、算是品学兼优的蔡琴毅然辍学，在家给两个弟弟当家庭教师。直到两年后，两个弟弟的学业都走上正轨，蔡琴才以同等学力报考实践家专美术科夜间部。

1979年，蔡琴参加海山唱片的民谣风比赛出道。她是第四名，当年一起进入前五的还有：第一名李丽芬，唱《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那位；第二名郑怡，后来成了李宗盛的女朋友，李为她制作了专辑《小雨来得正是时候》；第三名后来没进入音乐圈；第五名苏来，后来为蔡琴写下她的代表曲目之一《你的眼神》。

同年，蔡琴在群星合辑中演唱单曲《恰似你的温柔》，随后发行首张专辑《出塞曲》，1981年推出专辑《你的眼神》，从此扬名立万。老天爷赏了把好嗓子，蔡琴的成名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但私底下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顺风顺水，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家境困难，蔡琴只能在不同的民歌餐厅之间跑场子。很多年后，蔡琴回顾那些背着吉他唱游的日子，并把自己经常走过的小路，戏称为“蔡琴路一段”。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梅艳芳。她们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担负起养家重任，都早早被剥夺了向父母撒娇诉苦的权利，她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如果可以做“小女人”，估计她们并不愿意做这么辛苦的“大姐大”吧。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昭君只能出塞。蔡琴必须养家。



著名女作家、侯孝贤的御用编剧朱天文，跟蔡琴是小学同学。蔡琴算是她看得入眼的，于是将她介绍给侯孝贤认识，侯孝贤随后又将蔡琴介绍给自己的死党、导演杨德昌。才听他们见几次，就听说侯子当时的死党杨德昌在追蔡琴，或该说，是先迷上她的声音的。见证人侯子说，正筹拍《青梅竹马》的杨一直找不到理想的与男主角对戏的女主角，侯子建议见见蔡。第一次见面两男约在录音间外面候着，蔡琴那是正在录《最后一夜》专辑中的某一首吧，杨德昌聆听片刻，伏下身去埋首于双掌，半天抬起头对侯子动容地说：

“好性感啊……”

——朱天文 《金沙的日子》

1984年，蔡琴接受杨德昌邀请，担任电影《青梅竹马》女主角，男主角是侯孝贤。在拍摄《青梅竹马》期间，朱天文和蔡琴合用片场楼上一间最暖和的房间，并记下了关于他们结婚之前的一段场景。

但是，在蔡琴和朱天文共同的朋友、台湾女作家袁琼琼的笔下，蔡琴和杨德昌之间的感情，几乎是完全不同的情形。蔡琴跟我说她受不了，已经给杨德昌发了最后通牒，如果这男人还不给她个明确定位，她大约就要走掉了。

她怕得要死。她在去餐厅前跟杨德昌說，等他想清楚，叫他留话在她的答录音机里。

我还记得那小小的客厅，藤编沙发，米白色沙发垫，透明的浅青色玻璃茶几。

答录机就在茶几上放着。蔡琴进了门先去察看，看到答录机上显示了有留言，她立刻整张脸煞白，像要昏倒。

她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完了完了。

“他一定是来拒绝我的。”她說。

……

这时候电话响了。蔡小姐去接。我这旁观者看来，她很沉稳，镇定，正常。她说：我刚回家。好，等下我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她才说那是杨德昌打来的，杨德昌问她听答录沒有，叫她去听。

这时我们才去动答录机。按了“play”之后，毫无声响。那静默至少也有一分钟之久。之后，是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然后，那个必须下決定的男人说了话：“你叫我怎么说呢？”

这就是杨德昌的全部答覆。

蔡琴进房间去给杨德昌打电话。出来的时候脸润润的，眼睛发红，跟我说她要去杨德昌家。

我陪她一起到杨德昌济南路的住家。黑夜里，杨德昌出来开门，他那高高瘦瘦的身形遮蔽了蔡琴。他把那浅蓝色的女孩圈进手弯里，关上了他家的红漆大门。

之后，两人就结婚了。

——袁琼琼《他人的爱情》

我很好奇，为什么同样一个爱情故事，在两位女性朋友的眼中，竟然演绎出如此不同的味道。后来一查两个人的年龄和经历，差不多就能明白了。

袁琼琼生于1950年，比朱天文大6岁，比蔡琴大7岁。她19岁就跟年长自己21岁的诗人管管结婚，这段婚姻持续了15年。1984年前后，正是她闹婚变的时候。对于男人，对于生活，她有足够的经验，比年轻单纯的蔡琴或者朱天文看得更透彻。更何况，这篇文章写于2007年杨德昌去世之后不久，任谁话说当年，也都能格外清晰一些。

而朱天文呢，因为管管与父亲朱西宁的交情，她一直是叫袁琼琼“阿姨”的。那时的天文自己，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侯孝贤复杂的感情。在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哪怕她是一位文字犀利的女作家——眼中，世界难免会被蒙上一层粉红色，天文自己与侯孝贤，蔡琴与杨德昌，两对才子才女，多么登对！她看到的不是犹疑不决，而是深情守望。朱天文并没有看准杨德昌，但她看蔡琴的眼光，还是奇准的。她在书中说蔡琴，“喜欢普通女人该有的婚姻家庭肉体的生活”。

即使是蔡琴自己，对杨德昌的犹疑，也并非毫无觉察。这段文字同样出自朱天文。



蔡琴没想到的是，杨德昌会把这种“冷致”，直接带入了他们的婚姻生活。

1984年，蔡琴发行了新专辑《此情可待》，以及新歌+精选专辑《最后一夜》。《最后一夜》是电影《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主题曲，它可能不是最被津津乐道的蔡琴名曲，但却是最典型的蔡琴风格。她像一个说故事的高手，本人从不参与具体情节，她的姿态是这样的：来，请听我讲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伴你度过一个寂寞的夜晚。

蔡琴歌声里，永远没有爱到放荡癫狂，也没有恨到撕心裂肺，只有沉静与内敛。那些痛苦啊哀伤啊，梦想啊憧憬啊，被蔡琴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像在说着久远年代发生的情事，中间恰到好处地隔着一层光阴的薄纱，听在耳朵里，只剩下些许若有若无却连绵不断的怅然。

就像她本人的故事。1985-1988年，朱天文说，他们几乎每周都去蔡琴和杨德昌家混。从小带弟弟妹妹眷村女孩的她正做着十几人的饭菜，我只能帮她递盘碗跑跑堂。当时的歌厅秀场还赚得到钱，蔡琴觉得有幸支持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心情而非仅妻子对丈夫地待杨，所以一边炒菜一边热烈谈杨的下一步电影而非柴米油盐……

这是蔡琴，1985年台湾群星《明天会更好》中，唱第一句“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排在齐豫苏芮甄妮黄莺莺等一众女歌手前面、大红大紫的蔡琴。回到家，甘愿洗手作羹汤。

她是他的管家、保姆、厨师、收入来源、工作伙伴，唯独不是爱人。



在此期间，杨德昌的绯闻不时传出，蔡琴选择了不去相信。直到1993年，杨德昌坦白与彭铠立的外遇。1995年两人离婚。

我查了很多报道，大部分都指向是蔡琴自己率先向媒体坦露“无性婚姻”的。随后媒体去追问杨德昌，杨的评价是“十年感情，一片空白”。

蔡琴回复说：我不觉得是一片空白，我有全部的付出。



袁琼琼也是出色的作词人。马兆骏《我要的不多》，张艾嘉《忙与盲》，都出自她之手。也是1985年，袁琼琼应李宗盛之邀为张艾嘉写歌，《忙与盲》第一段的歌词原本是这样的——曾有一次晚餐和一张床，在什么时间地点和那个对象，我已经遗忘，我已经遗忘。

结果这个“一夜情”式的歌词没通过审查，后来被改成了“在什么时间地点和那个幻想”。

袁琼琼离婚后找了小自己6岁的男朋友，20年后分手；然后再找更年轻的男朋友。——真可惜，蔡琴没学到这一点。

朱天文也没有。她今年60岁，未婚，无男友。离婚后不久，杨德昌与彭铠立结婚，2000年凭借《一一》获戛纳最佳导演，生下儿子，以及查出癌症。杨德昌曾说，与彭铠立在一起的时光，是“生命中最快乐的几年”。2007年，杨德昌病逝。

同样是2000年，蔡琴被查出患有胸部肿瘤。幸好，有惊无险。

2001年，蔡琴推出新世纪第一张唱片《继续》。同一年年底，她到上海来开演唱会的发布会，那天下雨，蔡琴站在台前，两手使劲揪住自己的披肩。当天还有另外一场那英的发布会，蔡琴这边的场面非常冷清。结束后我跟她聊了几句，问起她的身体，说还是要到医院检查以防止病变。再问杨德昌，她垂下眼睛：刚说到这里，对面的闪光灯亮了一下。蔡琴立刻抬起头来，抿着嘴角，努力做出一个笑脸。

那是一个女人的倔强。2003年的上海个唱，随着大屏幕上一张一张排出当年幸福的结婚照，蔡琴说：“我要给大家唱一首《点亮霓红灯》，这是我1995年推出的专辑，却因为那年闹离婚，一直没有做过宣传，我也从来没有公开唱过这首歌，因为一唱就会忍不住地落泪。我记得那时候，我每天晚上就是站在窗前，看街道上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想着我那老公，几点才能从情人那里回到我身边来。”

2007年杨德昌去世后，蔡琴发表了一篇短文。作为一个曾经的伴侣，我们一起年轻过、奋斗过。

作为一个女人，他给我的寂寞多过甜蜜。

作为一个观众，我们痛失一个锐利的纪录者。

时间会给他所有的作品一个公道，他的付出不会寂寞！

至于我们所有过往的点滴，我自己品尝，就当作我活着时永远的秘密，随着他的逝去与世长辞。

生活依旧要继续。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
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蔡琴在台中开演唱会。龙应台去了。台中市长胡志强夫妇去了。马英九也在现场。

龙应台后来写下《山路》一文：

为什么一个女人愿意接受无性婚姻？只是因为爱。

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建议无性婚姻？只是因为不爱。

就这么简单。其他再多的分析，他清高她世俗，他大男人她大女人，都是扯淡。

如果蔡琴认为她的“寂寞多于甜蜜”，那也是她的自由。她的感情。

除了你情我愿，感情这东西，完全也可以是一厢情愿的啊。

但如果能够在沦陷之前避免，还是避免得好。在拍摄美剧《欲望都市》的过程中，作为创作组唯一的男性，Gerg Bethrendt（格莱哥·贝伦特）惊讶地发现，男女两性的感情观，是多么的大相径庭。于是他与另一位编剧Liz Tuccillo（丽兹·塔西露）一起，写出了《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这本书，然后被拍成同名电影。

简而言之，这本书和这部电影，就是告诉女人：切勿自作多情！

还有，男人撩而不娶，就是耍流氓。

他如果说“我配不上你”，没别的，他就是配不上。

不用再去问闺蜜了，正视现实吧。

PS：我的美女同事熊老师继续提供版面支持。

然后，我继续微笑以对“一看这期版面，就知道肯定不是你自己做的”的挑衅。

    关注 齐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