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为谁?米开朗基罗是人吗?

 

然而我觉得艺术带来的感受不能只停留在视觉上,而更应该是一个全方位的感受——像是浸没在雨水中一样,把你深深地拖到另一个境地里面去。...

文/出鞘


早上起来,窗外阴着,北京下雨了。我恍若住在山中。

因为生病的原因,我卧床几日,没有作画也没有写文章,甚至都没有看书,一天到晚只是吃药、喝水、进食以及用力呼吸,看一些不用大脑的视频,像一个浮游生物一样活着。我像是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以前触手可及的如今都变得遥远不堪—— AP作品、托福、SAT、日日相处的同学和朋友,都像是昨夜的一个梦,在远方飘着,真实性有待考证—— 我浸没在软塌塌的雨里、呼吸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外面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始作画会比较好。两年前的初春,因胃病在家里休息的时候,是有画过一幅《欲服大黄汤》的,但如今却脑中空空,无力提笔。

我病着,瘫坐在床上,听着一首歌。歌里面的女声低吟,透过纱窗飘进屋子的空气微冷,我想起了冬天的意大利。冬天在意大利的时候,今日这样的天气也是常有的——从梵蒂冈出来的那天是个傍晚,天刚刚黑透,钟声在阴云之间回荡,罗马城华灯初上,我们从圣彼得大教堂的顶上冒着细碎的雨点匆匆跑下来,顺着有房檐的地方往外走,教堂隐没在水里,教堂深处的列位教皇躺在水晶棺里渐次陷入沉睡,教堂里缀满的珍品默默隐藏起白日的光芒,又变回一件件普通的艺术品去。


梵蒂冈
你们说,在无人膜拜、无人赞美的时候,那些被我们奉为稀世珍宝的艺术品们,自己会觉得自己伟大吗?就好比说那些貌美如花、才华横溢的姑娘,在无人问津之时,真的会觉得自己举世无双吗?艺术品是因为人们的认可而变得伟大吗?

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一进门处,有一尊叫做《圣殇》(又名《哀悼基督》)的雕塑,是米开朗基罗做的。这是我在整个梵蒂冈里最喜欢的雕塑。前一阵子有一次语文课,老师问,有谁能够举出忍受孤独而最后取得成就的名人大家。我说,米开朗基罗。老师说,对的,米开朗基罗忍受孤独之后终于研究出了伟大的物理学定律。


米开朗琪罗·博那罗蒂(1475-1564)
基于这件事情,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科普一下米开朗基罗为何人的。米开朗基罗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佛罗伦萨人士,师从基尔兰达约(佛罗伦萨画家)、贝托尔多(佛罗伦萨雕刻家),后又曾去到博洛尼亚、罗马发展,可雕塑亦可绘画,但是认为大理石雕塑才是永恒的艺术。请大家务必与阿基米德等“基字辈”人士区分开——他真的不是古希腊的。米开朗基罗的代表作有放在梵蒂冈大教堂里的《圣殇》、放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博物馆里的《大卫》还有梵蒂冈的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画《创世纪》以及祭坛画《最后的审判》,当然,他还设计了梵蒂冈大教堂的穹顶。米开朗基罗的风格标志就是“肌肉男”,各式扭动、飞舞的肌肉男。


洛伦佐·美第奇(1449-1492)
我以为了解一个作品就需要了解做它的那个人,而一个人是不可能剥离开他所处的环境而独立存在的,因为艺术家也是人,所以在了解米开朗基罗的时候,是要看一下他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的。米开朗基罗的青少年时期在佛罗伦萨度过,那时候圣母百花大教堂、乔托钟楼还属于现代新兴建筑,洛伦佐·美第奇全力支持艺术和先进思想,把一众怀有人文主义思想的有才之士聚集在佛罗伦萨组成柏拉图学院,开设雕刻花园让贝托尔多把多纳泰罗的手艺传承下去。米开朗基罗就是从基尔兰达约的画室转入雕刻花园,又进入柏拉图学院向学者们学习的。后来,宗教改革者萨夫那罗拉在洛伦佐死后夺权,主张艺术、享乐都是罪恶的,宣传佛伦伦萨末日将至,带领佛罗伦萨市民劫掠美第奇宫,烧毁了佛罗伦萨大量艺术品。当时已然颇有名气的桑德罗·波提切利等艺术家开始烧掉自己的作品,忏悔自己的罪恶。波提切利甚至称,自己所做的画都是污秽的。虽然以我们现在的角度,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妈的智障”,可是在那个语境中,大家确实是在感到羞愧啊。这就很可怕了。于是米开朗基罗前往威尼斯,而后又去向罗马。在罗马,米开朗基罗受红衣主教之托去雕刻一个雕塑放在圣彼得大教堂的神龛里。于是米开朗基罗在图拉真集市附近的山坡上租了一个简陋的房子,找了个学徒,夜以继日地做出了《圣殇》。不幸的是,在作品未完成之时红衣主教就去世了,因此,当他把完成的作品放入神龛之后,人们甚至在争议这个雕像到底是谁做的。米开朗基罗得知后,十分不是滋味,就在离开罗马的前夜跑过去在圣母的衣服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波提切利作品
在作品上加上自己的名字,这在当时还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在那时候,雕刻家或者画家都是匠人,他们开设工作室,接受订单,然后按照客户的要求去完成。艺术家并不是一个多么崇高的称号,他们虽然可以享有声望,但是却并不是如今大家所认为的神仙一般的角色。比起现在的自我雇佣,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是受雇于人的——比如美第奇家族、红衣主教、教皇。如果雇主对作品有意见,就连米开朗基罗一样的人物,也是要按他们的意思来改动作品的。而且那时候艺术家的作品并不是自己的,比如米开朗基罗在美第奇宫居住学习的时候,每周可以得到一些零用钱,但是他雕刻的成果都是美第奇家族所有的。因此,在那时候去作品上签名,就好像给别人摊煎饼然后还贴个自己的姓名签。

虽然听起来有点令人沮丧,但是我觉得无论是受雇于人还是自我雇佣,被推上过于崇高的位置总是不好的。因为每当一个人被封神封圣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看他/她的视角是有偏颇的,就意味着我们是凑近了去看那人的,这时候就会失焦,我们看到的往往会是迷雾般的假象。想起来我有点害怕。

回到签名的问题上——米开朗基罗为何要给雕塑加上自己的名字呢?因为受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因为不甘默默工作而得不到相应的声望?我在想,如果《圣殇》没有签名、不被人知道,那么米开朗基罗会不会觉得他白做了呢?艺术品的价值究竟体现于其雇主的支付金额、社会对它的反响,还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自我的改变呢?如果说艺术是修行的一种方式,那么它是不是应该像葛吉夫的神圣舞蹈一样无需观赏效果,而是注重实践者在进行过程中的一种无我状态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艺术是不是比起让人参观,更应该让人参与呢?

问题问了好多,我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我更加好奇大家的答案以及给出这个答案的原因(欢迎留言)。


米开朗琪罗作品《哀悼基督》
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挺好看的。然而我觉得艺术带来的感受不能只停留在视觉上,而更应该是一个全方位的感受——像是浸没在雨水中一样,把你深深地拖到另一个境地里面去。然后那个境地就像一个小小的、幽闭的禅房一样,观者被困在其中,只好坐化。

艺术为雇佣者?艺术为贵族?艺术为政治?艺术为有钱人?艺术为人民?艺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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