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风骚的资本_【我是九爷】

1赵倩早上睡过头，踩着迟到红线去前台打卡，又听行政小妹聊了半小时她昨晚看的演唱会，才拎着豆浆和油条，悠悠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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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倩早上睡过头，踩着迟到红线去前台打卡，又听行政小妹聊了半小时她昨晚看的演唱会，才拎着豆浆和油条，悠悠地晃进了设计部。

一推门，办公室里俨然女生宿舍，姐妹们各自风骚。

左边靠窗的小钱，桌上摊了一堆化妆品，赵倩进屋的时候她正扒着眼皮描眼线，鼻子嘴巴一起跟着用劲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场面有些骇人。

右边靠窗的小孙竟然在看漫画，她年纪最小，长得也娇小，画功和设计功底是真的好，就是成天神神叨叨，嘴边挂着的都是一些漫画大师的名字，和姐姐们代沟颇深。

小孙旁边的是老李，屋子里年纪最大的姑娘，已婚未育，据说备孕许久未能得偿所愿，都开始琢磨民间偏方了。有一个工作日，她突然请假回家，事后大家才知道，她排卵期到了，赶着回家造人，呵呵。

赵倩把豆浆油条搁桌上，抬脚用鞋跟怼了下机箱上的电源键，一边归置背包一边懒懒地问：“姑娘们，今日有活吗？接客吗？”

小钱冷笑一声，拧开杨树林圆管46号色，一圈一圈地涂抹自己的嘴唇，末了还很夸张地“啵”了一声，说道：“没活儿！有活也不管！谁他妈爱干谁就去干！咱们几个的设计水平那厮也看不上！”

“那厮”，指的是半月前空降到设计部的总监周皓。

周皓来头不小，海龟、高学历，头衔后缀着金光闪闪的国内外从业经历，还拿过诸多业内奖项。按说被这样的人领导可谓与有荣焉，尤其设计部这几个技术流女孩儿，心思单纯，都想好好跟大牛学习，根本没想到会被卷入办公室政治中。

周皓不是自己来的，他带了一个设计团队过来，也是四个人。老总什么都没说，恨不得鸣锣欢迎，特意腾出一间大屋子，配备了最新款的苹果电脑。

这也就算了，最气人的是，那四个人的待遇，比赵倩她们，高了一大截。

姑娘们顿感意难平。凭什么呀？都是搞设计的，都是要带着方案上赶着给甲方摧残的，怎么还就分出了高低贵贱？难道这就是亲妈和后妈的区别？

赵倩和几个姑娘去找老总谈过，老总笑出一脸和蔼的大褶子，像父亲一样慈祥，说：“暂时先这样安排吧，我观察观察那几个人是什么情况，以后慢慢调整。”

这句话的潜台词，社畜们都能听懂：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别给我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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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想要的公平，姑娘们整日忿忿，不约而同地消极怠工，以示抗议。

私下里，赵倩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整个设计部都归周皓管，老总玩心大，经常几天不现身，可能是名利都捞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在乎谁受了委屈，只要能拿到订单能赚到钱就行了。

所以，说来说去，她们几个虾米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周皓手里。如今这样与周皓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想归想，赵倩作为四人小团体中的一员，不可能脱离大家，一个人热脸去贴新领导的冷屁股。那样做的结果多半是两头不讨好，日子更难过。

一上午时间，赵倩就做了个非常恶俗的超市促销单，四个页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打折商品，2.29的白豆角，19.9的秋裤，39.9的杂牌铁锅……反正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顾客群是退休大妈，数字够大够醒目就行，还有现成的模板套用，没有技术含量。

赵倩做完单子，双手扶额，深深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之中。

再看那三位，一个个倒不知道愁。小钱在偷偷看直播抢口红，就长了一张嘴，也不知道买那么多口红干什么；小孙端着漫画嘁嘁嘁嘁地笑，赵倩真想抱着她晃一晃，提醒她“你都二十三了啊！你面对现实吧不要活在纸片人的世界里。”

老李就更不用说了，满脑子都是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赵倩对她早就绝望了，这人早晚得辞职。

赵倩心烦，也没什么活儿可干，起身去茶水间，路过周总监团队的办公室时，听见噼里啪啦操作键盘的声音传出来，感觉他们忙得热火朝天。

赵倩隐隐觉得，她们四个被新总监边缘化了。

茶水间里没有人，赵倩泡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前台小行政钻了进来。

小行政和她关系挺好，两人是老乡，还是校友，小行政是她学妹，平时经常找赵倩八卦，八小时外两人也有私交。

看到赵倩，小行政挨挨蹭蹭凑过来，小声说：“倩儿，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倩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小行政笑：“我错了，我这就讲。”

“你们四个处境很危险，搞不好要被咔嚓。”小行政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倩瞬间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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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倩缓了缓，虽然和小行政关系很好，但毕竟是同事，还是不愿意让她看出自己的惶恐，便故作轻松地说：“咔嚓就咔嚓吧，破工作没了就没了。此处不留奶，奶奶摆摊儿去！以后你再找我贴膜就收费了，20一张，送俩插口防尘塞。”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听谁说的？”

小行政被赵倩逗乐了，回道：“我那岗位人来人往的，啥消息听不见？实话说，那天听人力提了一嘴，公司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设计师，现在正在考察呢，据说最多留五个人。总监自己带的人肯定是安全的，所以你们屋至少有三个要找下家了。”

赵倩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听见了饭碗破碎的声音。

从那以后，赵倩陷入了矛盾之中。既要和同一战壕的姐妹们同仇敌忾，伪装自己不情愿接受周皓的调遣，时不时凑过去刷一波存在感，又想让周皓心里有点数，知道她没和其他老人一样拿乔，这些杂活儿都是她干的。

赵倩其实挺讨厌这样的自己，两面三刀、虚伪至极，但她有自己的苦衷。

她家里条件很一般，爸爸妈妈都是小镇的工人，身体不好，退休金不够看病吃药，她早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她和小行政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她真的摆过摊儿。上大学的时候，她在学校西门口卖过情侣T恤、手机壳、手链、打底裤，也贴过手机膜，城管一来，她卷着摊子就跑，因此还练出了健硕的腓肠肌。除了摆摊儿，她还当过快餐店钟点工、房产公司发单员……

每一份工作对她都很重要，现在这份工作更是如此。匆忙跳槽，未必能找到与之规模和级别相当的广告公司，更未必有目前的薪水。

她和她的家庭，经不起动荡。

然而，动荡还是来了。

半月后，几日不见的老总忽然出现，分别约谈了几位设计师。没有说要开除，只说业务部最近有点忙，想让她们去搭把手，帮着出去谈客户。

可她们是搞设计的，根本没有拉过订单，她们与客户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带着三四个方案去拉锯，虔诚地聆听甲方挑三拣四，回头努力把甲方的各种不合理要求，用技术手段杂糅到作品里。

她们是搞技术的，不是搞业务的。

明摆着，这是老总的手段，想让她们受不了折磨主动请辞，这样既不必撕破脸，也不必赔偿遣散费。

4

四个人回到屋子里，关上门，面面相觑。

老李最先开口：“我就不去吃那份苦了，明天就和BOSS提辞职。我老公刚升职，婆婆家又拆了几套房子。昨天老太太说，以后这些都归我，让我安心备孕。你们也知道，我本来就没啥事业心，就想早点生个孩子。”

小钱笑嘻嘻地拍手：“不错不错，我祝你三年抱俩，儿女双全。”

老李又问：“那你们呢？你们怎么打算的？”

三人互相看看，赵倩说：“实在不行，就去跑业务呗。毕竟还没找到下家，看看谁能扛过谁？”

小钱一拍桌子：“好！我陪你！姐姐我就爱瞎溜达，就当出去逛街了！”

小孙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镜：“我也去，总关在屋里思维不开阔，顺便收集点素材。”

次日，老李正式辞职，一路绿灯，各级别领导刷刷签字，生怕她下一秒反悔似的，只差放一挂鞭炮了。

办完手续的老李，非常有拆迁暴发户的自觉，带她们仨去附近最好的馆子里吃散伙饭。

四人笑笑闹闹地来到了江南春宴。老李要请大家吃顿好的不是假客套，大家也没必要虚头巴脑儿，咔咔咔点了一桌特色菜。她们聊当年的相遇，聊那些不懂装懂的傻逼客户，聊小钱咋咋呼呼的性子，聊小孙迷恋的二次元。

赵倩有些心酸，她挺舍不得老李的，举起酒杯刚想说点离别的词儿，小钱的手机响了。

小钱扫了一眼，板着面孔接听：“……我一搞设计的去那上班能做什么……行行行，再说吧。”

挂断电话后，老李问：“钱钱你找新工作了啊？”

小钱翻了个白眼：“家里给安排的，我本来打算失业后出去玩一圈的，攻略都做好了。”

“安排了什么工作啊？”赵倩问。

小钱露出很无语的样子：“我妈竟然让我去我爸的汽配公司上班！搞笑死了！我去设计零部件吗？”

众人都愣住了。过了许久，老李才感叹了句：“我的宝贝钱钱，原来你是富二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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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放下筷子，双手合十，站起来给大家鞠躬：“我真没有隐瞒大家的意思，你们也没问，我总不能自己说我爸有个公司吧。再说我也不觉得我家很有钱，我的兴趣是搞设计，并不想继承他们的衣钵，家里还有我哥呢。”

小孙一边啃羊排一边说：“那你可以让你爸给你开个设计工作室。”

小钱嘿嘿乐：“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也不想操那份心。”

赵倩跟着大家笑，心头却泛起压不住的酸意和失落。她觉得自己太卑微了，好姐妹家里很有钱、把工作当解闷儿，这不是好事吗？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其实细想想，小钱家里条件好这事，是有迹可循的。她性格很直率，不怕得罪人，工资到账就花光，买几百块钱的口红一点不心疼，没有优越的家庭条件，怎会有这番恣意的底气呢。

赵倩觉得自己有点阴暗，刻意扭转话题，问小孙：“孙孙，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谈业务呀。”

小孙放下手里的排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乖乖地说：“实在不行，我就把兼职扶正了，专心画漫画吧，反正也饿不死。”

老李又问：“画漫画很赚钱吗？”

小孙说：“比工资多，够我花了。”

那个瞬间，赵倩只觉得面前三人正在离她远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

在她的意识里，她们都是一样的人，面临同样的难处，要做同样的抉择。

万万没想到，她们四个人中，一个成为拆二代，一心想做全职妈妈；一个是富二代，无需养家，工作就是为了兴趣和玩儿；还有一个最呆萌的一直两条腿儿走路，根本不愁没饭吃。

每个人其实都有明晰的人生规划，只有她，前无出路，退无依靠，左右为难，陷于窘境。

此时，再想起四人一起抗议职场不公待遇的日子，赵倩觉得无比讽刺。

她哪有这样的资格？

6

那夜，赵倩失眠了，半夜爬起来整理作品和履历。

她想好了，自己必须做好两手打算：一是改变周皓对她的印象，靠实力争取留下来；二是抓紧时间投简历、面试，如果她真的被“咔嚓”掉，要早些找到新工作，以免日子青黄不接。

次日，她主动找到周皓，递上自己的作品集，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想要留下来，希望周皓能给她一个机会。

周皓笑笑，留下了资料，表示自己会考虑。许是这段时间赵倩是四人中表现最好的那个，临出门时，周皓说了句：“你去拿一个封面设计的资料，去年有本畅销书的封面是你做的吧？客户说他很喜欢那个风格。”

赵倩暗暗松了口气。

四人小团体并没有经过淘汰的厮杀，老李辞职一周后，小钱也辞职了，隔日朋友圈晒出机票，要去稻城玩儿。

小孙则接到了一家出版社的漫画约稿，是一个系列，活儿重，钱也多，她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份工作去追逐梦想了。最终，只剩下赵倩一人。

每个人都去了适合自己的地方，赵倩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也许，她们之间的友情会因为疏于联络而慢慢变淡，甚至彼此忘却；也许，大家在各自的人生新阶段，会遇到更多的考验和抉择。

无论她们几个怎样想，赵倩都把这段经历当作人生重要的一课。

我们永远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人生最尬的悲哀，大概就是本来一无所有，却误入他人的春天，参观他人繁花似锦，方觉醒自己只是棵野草。

别闹了，洗洗睡吧。

越来越高的房租是你的，越来越年迈的父母是你的，越来越激烈的竞争是你的，越来越难搞的客户是你的，越来越逼近的职场天花板是你的，越来越大的年龄是你的……

纵然如此，只要肯潜心努力、不惧付出，越来越明朗的未来也是你的。

夜已深，赵倩沉沉入眠，她做了个美梦，梦见她设计的方案获得客户的肯定，她昂首走在街头，不卑不亢，满面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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