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 《年兽大作战》动画导演张扬：我从体育生变成动画导演的故事

【专访】张扬|从体育生到动画导演的故事wuhu专访第48期...

【专访】张扬 | 从体育生到动画导演的故事 wuhu专访第48期

代表作品：《疯狂的石头》《智慧之城》《万王之王2》《穿越火线》《炫斗之王》《年兽大作战》谈起对于动画的喜爱，还真不知从何讲起。喜欢看动画片，应该是每个小孩童年最大的乐趣吧，我也不例外。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到中午下课，就疯跑回家，因为中午12点的时候，中央台会放半个小时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动画片，进门端起饭碗就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的。其实那会看的片子，今天回想起来，真是高深，放在今天看，都是实验动画片。各种形式，剪纸的，水墨的，偶动画，记得还有壁画风格的。那会真是瞎看，就是看热闹，无形中真是受到了很高级别的动画美术教育啊，所以，在今天谈起来，我也觉得我们那一拨儿是意外幸运的。

当然后来就进入到发展阶段了，大量的欧美日本的优秀动画片被引进，想想那会儿对于动画片的政策真是开放。忘了是几年级了，电视台播《蓝宝石之谜》，里面有一段女主角换装的镜头，我已然傻在电视前面了，从此深深的被这种美妙的绘画影视艺术所吸引。

其实我小时候的生活经历，跟绘画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跟我们家老爷子有很大关系，因为我爸是个体育迷，所以，我从小就开始了漫长的体育锻炼生活。如果官方一点的介绍的话，我应该这样说：我自幼学艺，4岁随家父混迹于北京官园儿后一野公园，练些江湖把式，5岁入北京京剧院练习一年，6岁入北京少年儿童活动中心技巧队，期间入中国杂技团练习1年，12岁入北京武术院练习1年，而后本想好好学习，万万没想到初一的时候随胡同玩伴到北京西城体校练习国际式摔跤，后入北京第二体育运动学校，直至17岁毕业……讲到这里，大家估计也发现了，这和动画好像关系不大啊，其实我也这么想，可从业后，我发现还是很有帮助的……最起码我运动规律比别人学的快，哈哈~说真的，10几年的体育锻炼，是很磨炼人的意志的，虽然在体育上，我没有什么成绩，辜负了我家老爷子希望我成为一名优秀体育老师的宏愿，其实一度我也很沮丧，心想如果我把这些时间都投入到美术功力的磨砺上，我还不得会飞啊。可实际上，体育所带给人的精神力量，是无法估量的，而且，动画界有一位杰出的前辈，孟军老师，听说也是体育大学的散打高手，更坚定了我的信心。渐渐的，我体会到了体育所蕴含的力量，那种不断挑战自己极限的勇气，那种面对未知困难的自信，那种坚定乐观的积极信念，无时不在鼓舞着我前进。

其实，我从小是喜好安静的。我奶奶说，我是她带过最老实的孩子。给我一堆积木，我能玩一下午。找到纸和笔就画呀画的，还自己讲着故事画，其实也没啥内容，我有印象的就是，几条曲线就是几座山，就一直画走在山上的小人，能画一下午。就这样，除了训练和上学，课余时间，有钱就买了漫画，有时间就瞎画，算是培养了一些基础。

17岁，从运动队退役，天天就有了大把时间，上午文化课，下午就不用训练了，我就跑到商店，买那种1块几的蓝皮绘画本，一本一本的画，尤其爱画人体结构，再加上作为运动员，上学就有人体运动解剖学的课，那可真是如鱼得水呀。就这样，也不知未来要干什么，也不知画到哪一天，就是喜欢，那种画笔接触纸，就可以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美妙感受，也许算是种幸福的逃避吧。

踏上动画之路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无意中看报纸的时候看到报纸的一个角落上刊登着一则动画公司招聘的广告。我就愣头青似的冲去学习了。还记得第一天上班，老板就说试试吧孩子，给了一本迪斯尼造型图册，临摹一下，看看水平。

我一声不吭的从早上画到下班，连午饭都没离开座位，心里那叫一个虚，生怕画的人家不满意。可下班时，老板拿着我画的几页纸，高高举起，跟全办公室的人说：“看看人家第一天来的新人画的！”这一句话，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也给了我继续的信心，我这人就是经不住夸，我得再表现表现呀，那就使劲画吧，这时，绝对体现了一个运动员的优秀体质的能量。1个月，我就考过了动画师，3个月，就开始学习原画了，9个月以后，就开始画设计稿了，今天看来，这也太速成了，其实当时也有这种感觉。我原画的老师跟我说，在国外，最少也得3年晋个级，我短短1年，就完成了人间10年的工作，这也太不正规了。于是，老师说，你岁数这么小，去上个学吧。

2001年，我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这里就不细说了，跟大家大学一样，打打游戏，画会画，谈谈恋爱，接接活儿。很多人都觉得上大学没用，其实我觉得不是，他是一段空间，一段让你调整节奏，由少年步入成人的空间，你可以思考很多时间，浪费很多时间，这都是很奢侈的，这也是为何很多人步入社会以后，还想回学校，其实并不是想学习什么了，而是退回到那个可以浪费时间，重新思考的空间里。而在学校能学多少其实在个人的，我觉得更关键的是，熏！这是一种很虚的东西，可看看身边你就会发现，同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有很大的相似性，这就不是学出来的，而是熏出来的。

毕业以后，作为在校期间接活儿最多的学生，我自豪的开始了自己soho在家的生活，接些分镜头，造型设计，flash作为活计，倒也过得悠哉。今天也有很多有才华的艺术家，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很酷，可也很苦。其实我跟很多刚毕业的小朋友聊到这里，都劝他们能找工作尽量找工作，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像下海，你自己水性再好，你能游多远，搭上越大的船，越能走的更远，看到更多的世界，虽然船上确实有很多束缚，可船上也有很多的前辈，高手，从他们身上，可以学到很多生存乃至发展的经验。当然，也有那种水生生物，下海之后比船还自如，如果你真的是，就自动屏蔽此段吧。最终，我还是搭上了一条大船。那是一个很巧合的机会，一部地产宣传片需要2D角色动画。项目经理本来只是找个分镜设计师，人家拿着脚本跟我客气一下，问我觉得本子怎么样,我当时真是发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革命主义大无畏精神，答曰：“不咋样。”于是乎，我几天的时间，给人家一顿改，当然，还是把毕生之所学尽力发挥的，毕竟话说出去了，不能给北电丢了人。脚本改好后，项目经理看了看，跟我说：你来做这个片子的导演吧。以此实例证明，发展中，贵人是很重要的，做好准备，主动的面对机会，上帝也会帮你的。

在贵人的指点下，我跟随这艘船出海远航，开始了我动画导演的生涯。期间各种项目的历练是少不了的，广告类的，短片类的，靠谱的，不靠谱的，那会其实也不关注靠不靠谱，只要是做片子，就是极好的。

这个阶段很重要，因为这个阶段是个很难得的锻炼机会，可以做很多敢想不敢干的尝试，当然是在公司和客户都接受的情况下。我总说动画导演是缺练的，因为动画的测试成本太高了，不像实拍，我拿个手机恨不得都能尝试一下新想法。动画很难，可要掌握各种视听语言的技巧，镜头剪接技巧，不试又练不出来。所以，不要怕出错，要想拥有自己的导演语言体系，就要敢于去尝试（当然也要注意分寸，哈哈）。做了那么多项目，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一个当时特别没觉得怎样的项目，可后来……那就是《疯狂的石头》，当时和宁浩导演开玩笑还说，石头是我做的最小一个活儿，没想到是给我带来最大收获的，这也是《年兽大作战》的缘起之时。



《年兽大作战》前期构思不必细讲，就是无穷尽的开会，做一个什么样的动画电影，讲一个什么样的年兽。直到2014年中，宁浩导演的夫人，邢爱娜，也是国内的知名编剧找到我，拿着一个关于暴躁年兽和古灵精怪小沙果的故事，让我们为之振奋，就此开始了真正的征程。

《年兽大作战》这个项目，是个让我们实现梦想的机会，想我当年考入电影学院的时候，就把动画电影当做终极目标，一个那么诱人又让人充满敬畏的高峰，多少次稍要触及又擦肩而过，为之疯狂过，也为之失落过，为之奋斗过，也为之迷茫过，而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可兴奋之余，我们发现这个任务简直不可完成。

我们满怀战斗欲望的投入，一副不把迪斯尼拉下马就不罢休的态度。而后面的现实告诉我们，你们too young too simple了。我们以往做短片的经验，一切算清楚了，有条不紊的执行，就不会出什么乱子，可动画电影，就像一栋集合购物休闲商务办公为一体的综合大厦，你用盖六层塔楼的经验来应对他，可是太小看他了。这使我们前三个月的工作，部分沉醉在自己的意淫之中，想象着各种美好，为各种贴近自己理想而沾沾自喜。

随着剧本几近完成，分镜头紧随其后，角色的数量上下起伏变化不大，可场景量，潜在场景量和道具量，经过阶段性统计，呈数的过来到数不过来的趋势增长。看看现在手头已经完成的，再看看上映日期反推回来所给我们的时间，这三个月，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说实话，这个阶段有点慌。可我们也清楚的意识到，不能这样了。

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在我们遇到如此僵局时，就好像在圣盔谷前，战士陷入绝望之时，山顶出现了一位像手持法杖的白袍法师甘道夫的人物，他带着团队加入我们，不同的是，他不是一家传统意义上的动画公司，而是一家经验丰富的电影特效公司。这里要详细介绍一下，当时的思路了。

在国内传统的三维动画制作公司，虽然有丰富的动画制作经验，可不足也相当的明显：

其一，此类公司做的短片项目居多，常年提供乙方服务，相应的制片经验，也基本来源于此，当面对电影项目时，不自然的就把自己放到了乙方的位置上，而没有剧组概念，就会想我们这么干是不是赔了，他们要求怎么那么多，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违约了，逐渐的会越来越被动。这些问题虽然关键，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和剧组绑在一条线上，有问题摊出来一起解决，既然都上了贼船了，那就要有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

其二，传统动画公司接的项目比较杂，各个片子的投放渠道与标准都不一样，有的放网上，有的新媒体，有的放街头大屏，更有一些什么异形屏幕。其实，他们对于什么是电影标准，电影图像特点，并不明晰。而相反电影特效公司，因为一直就是服务电影的，反而会更清楚，电影的标准是怎样的。

其三，项目急，国内的三维动画公司其实应对急项目，也有很多的经验和办法，可众所周知，急项目往往损失的就是品质。而国内的电影特效公司，他们接到的项目就没有不急的，一般剧组的制片找到特效公司，开口都是：“兄弟，我这有个电影，就差2月就要上了，300多个特效镜头，就要黑客帝国那种，帮帮忙吧。”品质上不能有损失，时间上也没得商量。这就逼着他们，要用更多的新技术，新手段，想更多的办法来完成任务。

当然，特效公司也不是什么都行，在动画电影项目上，他们的缺失可以说是最致命的。动画电影的流程是围绕动画环节所设立的，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怎么把故事表述清楚，把表演表现的有趣和准确。而特效公司的一切流程是围绕后期建立的，各个环节做得都是素材，到后期合成上装配调整出最后的效果。

既然甘道夫上了贼船，就没有退路了。于是乎，一个月的时间，生产几乎停滞，特效公司重新梳理流程，评估生产量，找援军。在准备充分与重新动员之后，我们再次发起冲锋，这次心里有底了，最起码是这样和自己说的。果然，生产效率与生产成果在有效的规划之后，开始以正确的节奏，带出了稳定的韵律感，这种韵律具体点来说，就是能让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导演再也不用操心进度了，做好创作就可以，美术也再也不用操心绑定问题了，这也就是所谓的工业化生产吧。

谈到工业化，其实这是我觉得，中国动画行业和美国动画行业最大的差距。如果用军事力量来比喻的话，美国已经形成了海陆空细分工的机动化部队，他们各部之间可以协同作战，因为同属美国部队，所以他们在流程规范和武器配置上，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而反观中国，更像民国时期的军阀割据状态，各立山头，武器装备，有坦克大炮，也有土枪大砍刀。

流程规范各不相同，有军校毕业正规军，也有土匪占山头打野架的，协同作战更是纸上谈兵，没事几个山头再不期而遇的干两仗。其中某个山头再弄来个洋教官，玩出一套大蒜就咖啡的怪异战术，好不热闹。当然，这也许是发展时期所必须经历的吧，期待我们有一天也可以全军陆海空。

流程归拢完了，我就可以去更需要我的地方了。在《年兽大作战》中，我们想尝试很多我们以前不能尝试的东西，比如演员表演。这里就要感谢宁浩导演和编剧邢爱娜了，没有他们罩着，我一个新导演，还是个动画导演，哪有能力动员这么多的大牌演员。后来有媒体采访也问到，动画表演为何要用演员表演，有些学院派认为动画表演是人演不出来的（我也是学院派呀，我咋不是这么看的）。这个问题，要从对动画电影这四个字，也可以说是两个词的认知谈起。动画电影，如果从前者入手思考，会把造型，美学，形式感等动画属性放在首位。而后者是我们重点要谈的，就是对于电影，最为重要的是什么？一个好故事必然是电影的身躯，而人物就是电影的灵魂，所以表演就是人物灵魂的展现。

对于表演的态度，我们要专业起来，表演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肢体动作，而肢体动作的过度夸张丰富往往是最没有内容的表演，也是最简单的，动画人物的塑造难度就在于隐藏在夸张，丰富的肢体动作之下的情感体现，一个眼神的跳动，一个眨眼的节奏，一个呼吸，才是真正让观众感受到角色存在感的支撑，而就是这些细节，才可以让观众认可角色所表达出的情感的可信度，为之欢笑，为之感动。

说了这么多了，其实比起我们真实遇到与面对的问题，真是九牛一毛，除了制作部分，美术设计，分镜头，配音，配乐，混音，调光乃至宣传的物料，处处是坎，纠结再三还是迈过去了，事实证明，信念才是取得胜利的强大武器。

动画电影真是一个让人着迷又让人抓狂的梦。记得最终调完声音，从中影的终混棚走出来，黑夜中，天空飘下点点的雪花，就像设计好一样，着实让我震惊了一下，随后归入平静，片子做完了，迎来的只有平静，最后的几个人相视微微一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也许心头太多话，真的有太多可以聊了，无从说起，只是淡淡的相互问候告别了一下。走在回城的高速上，眼前只有片片雪花闪烁在车灯的光柱中，撞击在挡风玻璃上啪啪作响。

我们完成了，我们做到了，我们上路了。新加入的小伙伴们请注意！往期精彩内容在平台里的wuhu主页上，可别错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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