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二十)

 

要想发展经济,发展工商业,必须有个安定的局面,所以,刘贺决定配合朝廷的敕令,着手于平定猲獠。...

(一)
“郡守熊灿已经在中宿县不回来了。说是去那边巩固防御。”宋盛冷冷笑道。

中宿县,就是今天清远清新附近,再往北就可以逃出南海郡了。

我也跟他一起冷笑,心想,这个熊灿,真是够熊的。

“巩固防守,应该去增城县巩固才是。增城丢了,番禺就无险可守了。”龚遂很正经地道。

我跟宋盛两人对视一眼:这个老头……。

刘诚忍不住道:“要不,我们也离开番禺城到四会去,万一猲獠打过来,我们就坐船出海去交州刺史部,他们地方官要死守疆土,可是诸侯王没有这个职责。”

宋盛摇摇头,“番禺城高二丈有余,周长一千多丈,依山傍水,还是很坚固的,而且守军也不下两千人,不是一般蛮族可以打得下来的。”

我点点头:“而且,猲獠的能力,它们主力,不太可能跨过增城县来打我们。”

任何军队都有一定的攻击范围,古代的后勤保障能力导致了古代军队的攻击半径都非常有限,那种长途奔袭几百里的战例是非常罕见的,而且对于猲獠这种严重依赖敌方粮草的“部队”,跳过增城攻打番禺,有些匪夷所思。上次猲獠的偷袭,已经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一次失败尝试,我相信他们不会蠢到再试一次。

龚遂端坐起来:“臣之前已经上了奏章,报告了我们上次协助番禺县击退猲獠的事情,臣现在再上一份奏章,奏请朝廷速派大军前来清剿猲獠,请侯爷放心。”

我和宋盛相视无语,心里都暗叹:等朝廷大军来,我们都被猲獠生吃了吧?

我咳了咳:“不过龚大人上次的奏章说斩首两千余人,但是偷袭的猲獠,总共也不过几百人吧?”

龚遂正色道:“侯爷有所不知,祖宗成法,这军中杀敌,以十倍报之,内摄不臣,外安民心。”

“不过主要功绩还是要归功给南海郡和番禺县才是。”宋盛道。

“这个是当然。”龚遂无奈地说,他虽然一贯正直,却还知道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世故。

我心里却很欣慰,功绩?现在最好不要什么功绩。

图虚名而处实祸,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二)
大司马府。

“猲獠在番禺城下被击退了?!”

霍光看着竹简,顿时坐直了身子。

“是的,父亲。”中郎将霍禹道,“龚遂和南海郡的奏报是同时到的。”

“那个龚遂不是说刘贺鲁莽软弱,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吗?!”霍光拍了一下案台。

霍禹道:“父亲,但是那个张震是西北名将,您也是知道的,确实有万夫不敌之勇。番禺县的县令和守备,此次是力战不退。”

霍光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大发雷霆,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这都是我那个宝贝外孙女,上官太后出的主意。”

霍禹站起身来,对霍光道:“父亲不要生气了,当初我们建议太后,古之废放之人,当屏以远方,不及以政,把刘贺放到房陵县,太后一念之仁没有同意,还是父亲高瞻远瞩,将刘贺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霍光点点头:“唔,那个龚遂的主意,说那里遍地瘴气,蛮族横行,要不了多久,刘贺要么病死,要么就会被蛮族杀死。”

霍禹陪笑道:“父亲,其实就算刘贺死不了,那么个地方,也就是让他养老等死而已。父亲不必太多顾虑了。”

霍光看着霍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不去管他了。下令让南海郡赶紧出动,去把博罗驻所拿回来!”

霍禹道:“是,父亲。”

然而,霍光在心里直觉上还是觉得刘贺这个人跟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但是他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陷入了迷惑。

未央宫。

“霍光大人奏报当真?”上官太后清眸圆睁,秀眉轻扬。

一旁的宫中女官道:“千真万确,交州刺史部、南海郡还有佗城的守备分别来报,‘斩首二千有七人,获俘二百十二人,侯府死伤五十余人,海昏侯刘贺及上下家眷毫发无损。”

上官太后眨了眨眼睛:“太好了……海昏侯没事。那个,张将军呢?”

“奏报中说,全靠张将军勇武,侯府家丁和护卫才将猲獠击退,张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么会有事。”女官指着奏章道。

上官太后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女生,开心地跳起来:“快,把奏章拿给哀家看看。”
(三)
“朝廷这封敕令是什么意思?”简易坐在席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喃喃自语,“熊郡守那个老狐狸,居然一下子就跑了,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

刚好到访的宋盛捡起那份丢落在地上的竹简,念到:“猲獠数千,地方靖境不力,致使延蔓四野,南海郡虽前有微功,然见敌不战,畏葸不前,致博罗陷于蛮夷。其以匪为倚乎……”

宋盛看到这里,不免冷笑:“看来朝廷已经很不耐烦,希望大人去平乱,剿灭猲獠那区区数千人了。”说罢就把竹简往简易案台上轻轻放下。

“简大人,小人就不妨碍大人公务。告辞了。”宋盛拱了拱手,准备离开的样子。

简易赶紧挣起来:“哎哎,宋先生留步,请留步!”

宋盛故作惊异地看着简易。

“简大人有何指示?”

简易眼睛转了两圈:“宋先生总不会是过来本县这里闲聊的吧?是否侯爷那边有什么指令?”

宋盛故意大惊失色:“哎呀,简大人,这话逾越了。侯国和地方乃是平行,互不干预。您这话说出来被朝廷知道了,侯爷可就麻烦了。”

简易张望了四周,压低了声音:“宋先生,此处只有你我,本县也开诚布公吧。侯爷来到这天涯海角之地,一者是天高皇帝远,二者也是乡关千万里,说句心里话,也当以此地为家,本县虽然品级低微,却也是朝廷命官,侯爷当和本县同舟共济,方能安稳享国啊。”

宋盛瞄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简大人,地方官,有守土之责;这大汉天下的安定,宗室也有义务维护。大人有意,侯府当然也愿意鼎力相助,不过,希望大人多少要有点诚意。”

简易瞪着宋盛半晌,见宋盛毫无惧色地盯着自己,过了一会,自己心里发毛,收回了视线:“呵呵,不知道宋先生说的诚意是什么?”

宋盛见简易口风有点松动,便道:“简大人猜得不错,小人来此,确实不是为了闲聊。侯府有两件事请大人帮忙。”

简易道:“请说。”

“第一件事,就是侯府准备要翻刻书籍;第二件事,是侯府护院需要一个地方作为演武场。”宋盛道。

简易沉吟道:“翻刻书籍,乃是太平盛世做的事,现在边疆四处都不太平……也罢。演武场没什么问题,就在这县衙之侧,就有块空地,是以前郡守的旧衙,是上次猲獠打进来的时候,给烧掉的……修整一下就可以用了。”

宋盛差点笑出声来,原来番禺城曾经被攻破过,这个老狐狸心里早就怕死了,色厉内荏,假装胸有成竹,他勉强忍住笑意:“还请简大人多多费心。”
(四)
次日。

“侯爷,这是卑职的外甥,名叫梁逸,乃是一位儒生。”简易听说我在寻找一批读书人来翻刻书籍,就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外甥。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穿洗的发白的儒生袍,戴着素布头巾,七尺左右身高,五官端正,消瘦脸庞,脸上却带着很倔强的神色,过来对我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儒生梁逸见过侯爷。”然后微微躬身站立一旁。

我微笑点点头:“初次见面,梁兄风采飘逸,来请坐。”

梁逸听到我的话有点惊讶,看了一眼简易,见他没有反对,就在左首第二席挨着简易坐了下来。

“不知道梁兄对于翻刻书籍,有何见教?”我开始面试了。

中国的纸张,一直到东汉的蔡伦才进行了革命性的改进,慢慢进入平民阶层。在此之前,所谓纸,就是绢纸,所以汉字的纸字是绞丝旁。西汉时候的造纸,造出来的是麻质纤维纸,汉宣帝时期的出土文物里面可以发现有用麻纸绘画的地图,但这种纸比较粗糙,制作成本也比较高。

梁逸道:“侯爷,自古以来,翻刻书籍,就是篆刻,不过刻出来也是竹简木册,携带不便,听闻侯爷想要开办书院,其实有一两套竹简书籍就足够了,不必翻刻太多。”

我点点头:“梁兄,如果有一种材质,轻便,容易书写,你觉得如何?”

简易惊奇地道:“这种就是帛书了吧?那成本太高,平民可是用不起的。”

“不是帛书。梁兄,用这种材质,去书写儒家的典籍,让它传播更远,更广,你可愿意?”我正色道。

梁逸眼神发光:“侯爷,这可是弘扬儒学的大好事,小人当然愿意!”

“好,不过这件事,你一个人是办不来的。你可有其他朋友,或者同门?”

梁逸马上接道:“我有同门十数人,都是饱学之士。”

我微笑道:“好,很好。”

我又转头向简易道:“简大人,我还需要一些人,帮我制作这个东西。”

梁逸好奇地问:“敢问侯爷,这种材质,究竟是什么?”

“纸。”我淡淡地道。
(五)
“张将军,我们能拿得出手的护院,究竟有多少?”我跟张震走在刚刚平整过的旧郡守府衙之上,刘诚带着三个护院远远跟在二十步以外。

张震看着城外不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叹息道:“不足八百人。”

张震看见我没有搭话,又道:“侯爷,虽然不足千人,但是经过末将的训练,对付猲獠两倍以上兵力,想来问题不大。简大人也调了一支马队,虽然不过五十人,但是策应一下,也可以抵得上两百步卒。护院军对付猲獠一两千人绰绰有余。”

我见他还是一心以为骑兵比步兵优胜得多,心里暗暗发笑。

但是嘴上我还是应承:“嗯,张将军久经战旅,我是十分放心的。”

走了一阵,我们停步在一个城墙边的池塘前,番禺城虽然不大,但是水路交织,各种池塘,小水道很多。

几个住在池塘边的居民刚好吃了晚饭,见到我们,也凑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原来还是参与到修建侯府前面的码头的工人,他们每天都能拿到工钱,在这个农活有些青黄不接,而四处猲獠肆虐无法营生的时节,这不吝于雪中送炭。

“张将军,看来攻打博罗驻所,单纯依靠护院和几个没有什么战力的衙役,是绝对不行的了。”我静静地看着池塘上团团的枯荷,偶尔有青蛙从水里探出头来,见到我们又赶紧潜到水里,泛起若干波纹。

张震扶剑冷笑道:“简易手下那几个衙役,平日收收粮税,欺负一下老百姓还是可以的。打仗,对付那些凶蛮的猲獠,那就是送死了。不是末将夸口,我们的护院军,就足够对付他们几千衙役。还有这番禺城的守备军,也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收点门钱,站在城墙上吓唬吓唬人还行。番禺的守备,梁历据说还是梁逸的远房亲戚,也就是跟简易是一家的,本地豪富,吃喝玩乐是会的,骑马都不会。”

几个月以来,张震都在训练护院,同吃同住,而且之前还一起打了一仗,已经建立起感情了,开始称之为“我们的护院军”了。

我捡起一块小石片,用力甩到池塘,石片飞驰在水面,连连弹起,弹到很远处:“是啊,但是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由得这百越混乱下去。你觉得,龙川军会不会协同一起去打?”

张震摇摇头:“龙川军轻易不会出战,猲獠的主力还在佗城。增城县的守备军都未必会出战,能稍微派得上的可能只有番禺城的几百守城卒。另外,护院军只能攻击五天行程以内的敌军,博罗也是我们的极限,而且,严重依赖增城县的后勤保障。”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夕阳慢慢沉入山峦之下:“张将军,看来必须一击而下才行了。”

“可是,我们的护院军虽然有经过训练,但是毕竟没有经过什么战阵,有几个是西北的老军,但也不是什么精锐。所谓老兵也只是打过那一次遭遇战,大部分都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攻城战,想要一战而下,有点勉为其难了。”张震皱眉道。“据博罗逃出来的人报告,猲獠也是用计将守城部队逼出来,在野地击溃的。虽然猲獠有两千多人,也没有能力将几百人的守城部队在城墙上歼灭。”

我抬高声量:“刘诚。”

刘诚听到呼唤,赶紧跑过来:“侯爷,有何吩咐?”

“那天跟你说的两件事,你让人去办了没有?”我道。

刘诚挠挠头道:“侯爷,投石车的事,已经让木匠班去做了;倒是那个什么火药,现在找了一些材料,就等侯爷有时间的时候去看看。”

“投石车?火药?”张震迷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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