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追求和自我救赎

 

是铁了心还是救了命...




我非常庆幸对于今敏的认识是从《千年女优》开始。

因为认识一个动画导演的风格,基调很重要,《千年女优》几乎可以代表今敏的一切风格,手法的灵活,人物形象处理的流畅,对黑泽明各种经典电影情节的致敬,对日本史用诗般的手法呈现,镜头行云流水,蒙太奇教科书级别。



《千年女优》是说了一名年老的女演员一生的回忆录,年幼时路遇一个陌生男子,给了她一把钥匙,她这一生都在追寻这个男子,以一把钥匙为借口,借助每一部演过的电影,在不同的时代,穿越战火,穿越贫穷,穿越出身,穿越时空,从过去到未来,从地球到太空,都在一直一直一直苦苦追寻,最后终其一生并没有找到这个人,但是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的她,欣慰的微笑,觉得其实自己不是爱这个追不到的男子,而是爱着那个一直追寻一直奔跑一直不放弃的自己。

你有没有什么追求,是愿意用一生去努力的?



《千年女优》借助一生所演的电影,从古至今,穿越千年,其中戏中戏,梦中梦,局中局,暗合着这几十年来的日本社会变化,历史背景,相互之间的镜头蒙太奇,用的是炉火纯青,不禁让人感叹,动画电影才能更娴熟流畅的表达一些情感线条。



用一些重复加重的手法一直在描同一个主线,但是情绪层层递进,丝毫没有累赘烦庸之感,每一秒都是一种期盼,十分引导观众思维,多部电影情节的穿插通过相互之间蒙太奇的手法,虚实结合,真真假假,显得一点也不乱,反而情绪流畅。



作为一个技术手法熟稔的导演,原本可以在平庸的剧本上加分,但是今敏的厉害之处,超越时代之处在于,天才的狂妄与自负,他就是要一个人做到技术剧本双满分,他做到了,这一部《千年女优》完全做到。



翻一翻发现,居然是2002年公映的作品,98年开始创作,要知道那个时候,计算机都面临着千禧虫,银行系统都差点因为时间设置这样的问题清零数据,一个互联网技术并不普及的年代,人们对信息的收集整理局限在生活领域和生活地域,思考的想法和格局有普遍的阈值,一部《千年女优》把一个关于追求的故事画的如此上天入地,虎虎生风,泥沙俱下,酣畅淋漓,完全超脱了那个时代的感觉,即使是十几年以后的今天,它拿出来一样比得过现在的任何一部动画电影。

其中高潮部分的八分钟蒙太奇,配合平泽进的配乐,让人目不转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绝对的合不拢嘴,要说是动画电影界的史诗之作也不为过。



在我对今敏这个人一无所知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今敏是个女的,因为他作品里女性,很细腻,纠葛的情绪很微妙,有中性的气质,所以我觉得今敏是一个中年女性,有女人的细腻也有中性的思考方式,可是百度一下才知道,今敏居然是个男的,而且年纪并不很大,好佩服。看他的采访,他对与《千年女优》的期许是“做一部别人看了会觉得超越了所有,空前绝后的动画电影作品”口气狂妄至极,可是他做完了《千年女优》觉得“自己回头再看,原来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成长了,评判自己的标准又不一样了”



我觉得这部电影的风格和他自己的人生风格一致,一直在“追求”中成长,喜欢这个前进的过程。

在97年,《千年女优》之前,他的成名之作,叫《perfect blue》,一场完美的抑郁,来自一个独居的女孩未麻,本是偶像团体一员,却被公司安排去做演员,为了打翻身仗,放弃青春可爱的形象,放大尺度,拍激情戏,拍大尺度写真,在渐渐否定自我迷失自我的途中,幻想和现实并存,最后以一种希区柯克般的悬疑手法找到了幕后凶手,她的经纪人,一个曾经没红起来的偶像,对自身命运的纠结导致的精神分裂。



这个电影的翻译名字叫《未麻的部屋》,以未麻的房间做一个出发点,写一个独居少女心理和人生的成长过程。

其中有和千年少女一样的设定,都是电影演员,都是在电影中穿插现实,虚实结合,真真假假,一次次通过角色拷问“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是谁?你想要的是什么?你所追求的是什么?”



最后在未麻搞清楚一切,在精神病院隔着玻璃看到已经疯了的原经纪人以后,未麻回到自己的车上,对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说了一句“我才是真正的未麻啊”

鬼魅一笑,寓意无穷。



未麻通过这一系列事情,成长了自己,也彻底放弃了原有的自己,走出了一直纠结的心魔,这成长的结果是好是坏,并没有评价,是做一个纯洁的偶像穿着女仆装跳舞唱着少女心的歌曲好,还是成为一名演员,体验各种角色,冒险,血腥,曝露,嘶喊做一个肮脏又丰富的人好?

不知道

人只能尊重自己的选择,并把自己的选择坚持到极致,才是对的方向。

这世界,并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只有自己努力出来的好的方向。

这两部电影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说着关乎追求和成长的事,毕其一生,需要经历的种种痛苦,是否击溃过你,是否拷问过你,真的扛下来了,你是否快乐,是否值得。

今敏通过女性的角色角度,十分细腻的展现着选择、追求、成长的人生画卷。

人物形象抽丝剥茧,逐渐清晰,流畅自然。



本来以为这两部可以放在一起说,是因为有共同之处,一脉相承,没想到昨晚刷了一遍《东京教父》发现这才是一脉相承的。

《东京教父》中,今敏放弃了所有的一贯手法,没有那么多蒙太奇的镜头切换,没有平泽进的配乐,没有流畅细腻的人物美工,他用一种夸张的,幽默的喜剧手法,平静的,一条线的说一个幸运的故事。



平安夜里,三个流浪汉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婴儿,本来应该报警,可是流浪汉之一一个人妖,特别想要孩子,就抚养起来,说要找到生母,通过人妖的纠结,道出了人妖的人生经历,他原来就是个弃婴,没有见过父母,他说“我要找到这个孩子的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抛弃孩子,如果给我一个能原谅的理由,我就原谅我的父母”



流浪汉之二的中年人执意要报警,说我们养不活这个孩子,人家父母也许已经后悔了,为了找寻孩子父母下落途中,他经历殴打、追车、受伤,并没有放弃,渐渐道出他的人生经历“欺骗成性,即使对流浪汉友人也一度没有说实话,其实是因为自己烂赌酗酒,妻离子散,自己也无颜回家,只能一直流浪”



流浪之三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本来十分讨厌婴儿,也无心为婴儿找父母,抱着一颗报复的心,对社会,对人性,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少年老成,不屑一切,渐渐和孩子建立感情起来了,她也渐渐道出自己的人生经历“警察父亲,严苛无情,夺走了她幼时最爱的一只小猫,她愤怒中用刀刺伤了父亲,从此离家出走,不肯认输,也无颜认错”



这三个人,都是受过伤的人,所以都有一层保护色,变成女人、变成大话精、变成无所谓的问题少女,目的是保护自己,不再和任何人有感情接触,不建立任何信任关系,一是不会再受伤,二是觉得自己不配。

不回头,是不耻,是无颜,是觉得认错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流浪,所以,永不回头。



影片里有好多会心一笑的细节,用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呈现,所有关键号码都是1225,暗喻平安夜,从见到婴儿开始,泼油漆刚好避开,车祸刚好避开,遇到线索、遇到帮忙的人、被劫持居然也是遇到好人,孩子被还给母亲后才知道,这不是她的孩子,是她自己产子已死,怨念深重,在医院偷的孩子,三个人狂奔寻找,最后母亲要抱子跳楼,救援的瞬间孩子和人妖一时手松,从百货大楼的顶楼掉下去,只抓到一只长长的广告条幅,众人揪心,心说只有一死了,但是一阵妖风,狂吹,风大到慢慢的兜起那宽宽的广告条幅,像一个降落伞一样缓缓的把人妖和孩子平稳着陆,背景音乐多次使用贝多芬的欢乐颂,恢弘感人。回到医院,中年流浪汉偶遇了做护士的女儿,人妖卸下心防不再恨,少女遇到带着孩子生父母来道谢的警官父亲,一切大圆满,大家都得到了自我救赎。



衣服口袋里的奖券,无意中了头等奖,三个人都没发现。

何其幸运。

说真的,只有这一部《东京教父》让我看哭了。人的一生剖析,到底是闷头向前一路追求重要,还是躬身自问自我救赎重要?

这一路的痛苦与泪水,例如perfect blue,这一路的坚持信念永不言弃,例如千年女优,是不是一场漫长的,值得的,有效的自我救赎?

愿你我每一个追求都能被救赎。



你以为我是费尽口舌用一天时间卖力给你安利今敏的?

对!我是!



———— 元章 于2016.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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