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沃夏克『自新大陆』  飞向月球的旋律

 

音乐的意义就是,操着不同语言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唱起同一段旋律的时候,心底涌起的是一样的情感。...

- 海华沙之歌 -
500多年前,十六世纪初期,欧洲人对北美的殖民刚刚开始。

在广袤的大陆与丛林中,与欧洲白人有过接触的印第安部落还少之又少。

这段时间,是美东印第安人发展的黄金岁月。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印第安部落联盟——易洛魁联盟将从前互相杀戮攻击的五个部族紧紧团结在一起。(1772年塔斯卡罗拉人加入,易洛魁联盟变成了六部族的联盟,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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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洛魁联盟的旗帜 - 图像来源于海华沙的珍珠腰带
这个联盟的创立者,名叫海华沙(Hiawatha)。这是一个在今天的北美如雷贯耳的名字。是他教会印第安人农业与医术,是他结束了部落间无休无止的血腥杀戮。他是自然的征服者,也是和平的缔造者。

虽然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的身世和形象,但这并不妨碍“海华沙”这个名字成为所有北美印第安人的图腾。

游戏 希德梅尔的文明5中 印第安人海华沙的形象
印第安人并不善于书写,他们靠世代相传的歌谣与故事将英雄的事迹流传了下来。

几百年后,十九世纪,一位叫做朗费罗的美国诗人将海华沙的事迹写成了著名的史诗《海华沙之歌》。


海华沙之歌(The Song of Hiawatha)
易洛魁联盟的命运是曲折的,就在他们团结一心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欧洲人的入侵让他们不得不再次拿起武器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十七世纪初,他们向劫掠他们毛皮的法国人开战,同时也毫不留情的攻击与法国人结成同盟的其它部落。小李子拿小金人的电影《荒野猎人》就生动的描写了印第安部族战斗的情景——虽然剧中描述的印第安人并不是易洛魁族人。

小李子扮演的休·格拉斯与其印第安妻子
他们不停的选边儿站队,他们作过法国人的盟友,作过英国人的盟友,作过新生的美国人的盟友……

连年的战争与天花麻疹,让他们不停的减员几近灭族。

弱小的民族,永远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 Swing Low, Sweet Chariot -
与他们同命相连的,还有来自遥远非洲的黑人。

他们作为商品被贩卖到这片大陆,远离故土,背井离乡。

他们辛勤的劳作,仅为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在所谓“文明”的白人眼里,他们的地位如同草芥。

他们不再记得自己的祖上属于什么部落,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语言。可是故乡歌谣却像是流淌在他们血液中一样顽强的保留了下来。


19世纪美国南方棉花种植园中黑人演唱灵歌
大批皈依基督教后,他们发展了自己的音乐形式——黑人灵歌。这些黑非洲来的人似乎都是天生的音乐家。他们节奏感极强,一面演唱一面即兴创作。他们任意升高或者降低某个音,他们随性切分节奏,每次演唱都不完全相同。传统的记谱法远远无法描述黑人音乐的全部特征,其它族人甚至无法模仿黑人音乐的一些元素。


黑人灵歌 Swing Low, Sweet Chariot
- 德沃夏克 第九交响曲 “自新大陆” -


1892年,一位捷克作曲家踏上了美国的土地。

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原始目的非常单纯——这里的一所音乐学院向他提供了一份报酬不菲的工作。

然而,美国这个熔炉一般的国度对其的冲击大大超过他的预期。在这里,他真正听到了印第安原住民的音乐,也对黑人灵歌赞叹不已。

种种新鲜的音乐元素与来自他故乡的波西米亚民族音乐在他的心中不停的碰撞融合,创作的灵感喷薄而出。

“自新大陆”交响曲 手稿
1893年,他创作了自己人生中第9部交响曲,这部交响曲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自新大陆交响曲》。这部作品演出的成功让他蜚声国际,也让他成为了故乡捷克的骄傲。
德沃夏克第9交响曲 “自新大陆” 第二乐章
叶落归根,不久后,他回到了家乡。

10年之后,1904年,他在布拉格溘然离世,享年63岁。

在他离世的第四天,捷克为他进行了盛大的国葬。

他的名字,叫做安东·德沃夏克,他被葬在布拉格高堡公墓——这里被认为是捷克的发源地,高踞于山崖之上,俯瞰着静静流淌的沃尔塔瓦河。

布拉格高堡墓地 德沃夏克像
- 李叔同 《送别》 溯源-


故事并没有结束。

德沃夏克这部作品的第二乐章,那段木管吹奏的优美的旋律,大家一定非常耳熟。

轻轻哼唱,一段熟悉歌词呼之欲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韩磊演唱 《送别》
这首流传百年的经典歌曲,由弘一法师所作。写下这首歌曲的时候,他还叫李叔同,尚未剃度出家。

这首歌,灵感来自他在日本留学时听到的一首风靡全日本的歌曲《旅愁》。

《旅愁》的作者是日本音乐家犬童球渓,他一生致力于将西洋音乐翻译并引进日本,这首歌就是他引进日本的200多首西洋歌曲之一。

【日】犬童球渓《旅愁》
我们沿着犬童球渓留下的线索继续追寻这段旋律的来源,J.P.奥迪威这个美国作曲家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他的歌曲《梦见家乡的母亲》就是犬童球渓作品的原版。

这位作曲家还写有另一首火遍全世界的歌曲,名字叫做Jingle Bells。这曲子名字自带BGM,所以这里我就不放音乐了。

我想大家都在猜,再往前推,总该算到德沃夏克的身上了吧?

《送别》这段旋律来自德沃夏克,是很多音乐评论家经常拿出来说的一个故事,可这并不是事实。

奥迪威的旋律,绝不可能取自德沃夏克的作品。因为奥迪威写成这首歌的时候(1851年),身在捷克(那时还叫奥匈帝国)的德沃夏克才刚刚10岁。

那就是德沃夏克引用奥迪威的旋律咯?

可能性也不大。这首歌在美国并不像Jingle Bells那样流行。且德沃夏克自己留下的关于这部交响曲灵感来源记录中,提到了家乡的波西米亚民谣,提到了《海华沙之歌》,提到了黑人灵歌《Swing Low, Sweet Chariot》,而奥迪威这个名字,似乎与他的创作并无交集。

后来,有人也确实为《自新大陆》第二乐章的这段旋律配上了歌词,这首的歌名字叫做Going Home。
根据德沃夏克第9交响曲 第二乐章改编歌曲 Going Home
几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奥迪威也受到影响过德沃夏克创作的那些作品的启发,然后创作出几乎一样的旋律。

在生物学中,这个叫做趋同演化。

音乐的意义是什么?

音乐的意义就是,操着不同语言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唱起同一段旋律的时候,心底涌起的是一样的情感。
- 38万公里外,人类共同的声音 -
1969年7月21日2点56分(UTC),阿波罗11号的登陆舱降落在月球半个小时后,阿姆斯特朗扶着登月舱的舷梯踏上了月球。

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离家最远的地球人了。

这一刻,无论是印第安人还是黑人,无论是美国还是日本,无论是战胜国还是战败国,无论是冷战时的哪个阵营——能够收到直播的所有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离家万里的人身上。

日本民众观看阿波罗11号登月
登月是段漫长的航程,因此NASA允许宇航员在允许范围内携带一些书籍音乐等,以应对旅程中的艰辛。

列在阿姆斯特朗的清单中的,便有德沃夏克的这部《自新大陆交响曲》。

必须公正的说,这首曲子只是跟随着阿波罗11号完成整个登月任务携带的音乐中的一首,至于捷克以及一些德沃夏克粉丝们经常宣传的“专门挑选这首曲子”,倒是有些言重了。

但也恰是这一程,这首曲子完成了它背负着的的使命。

我们回溯这首曲子的历史,追寻它的源头。曾经那些血腥的战争,刻骨的仇恨……似乎全部都消弥在这距离地球38万公里的太空中了。

“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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