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是水——徐霞客是地理学家还是文学家

 

幼时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解其意,以为山脉为王且无边际,海则置于世界更远处,一己之力绝不能及。北方...



幼时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解其意,以为山脉为王且无边际,海则置于世界更远处,一己之力绝不能及。北方的水远观羸羸,近察荦荦,所到之处万物欣悦无比,可将星辰日月、象纬霓虹浑然相溶。便暗觉水为一方术士的障眼法,巧借“利万物而不争”的名义让天地自我鉴赏,狭弯处群岚窈窕,平直处孤松丰腴,山虽无际涯,却远远次之。

习古人文章易仰慕高山景行,于是读《山海经》,渐闻上古徙民拓域、据沃垦荒,九州风貌也于内心逐一详实,期间只管艳羡先秦古籍“侈谈神怪”的自由,却忽略其几近“百无一真”的痼疾。所以将其敬仰的久了,也便倾覆了,倾覆的直接原由,是徐霞客的一篇游记。

早知庐山为山水诗的温床,也能诵“日照香炉生紫烟”此般通感雅句,可看到《游庐山日记》时还是被其“不袭套语,不落窠臼”所撼动,“飞流直下”的“三千尺”,成了“环映青紫,一缕垂垂”,“远近高低各不同”成了“伏如聚螘蚁之本字,峰峰各奇不少稍让”,“岚影波光仙境界”成了“一径循山,重嶂幽寂,非复人世”,山则不局限于“削立万仞”,水则不满盈于“一泓深碧”,既不一味赞颂称奇,也不全然平铺直叙,句读饱满且细致入微,兼“地志”与“己志”、“景情”与“情景”而有之。
古人云人生三大境界:一则“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则“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又及“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我倒觉得这和境界没什么大的关系,无外乎将人与自然的关系亲昵狡黠起来:初游者心醉神驰于钟灵毓秀,故见而是;再游者睹景思人思物思旧事,故见而不是;多游者情景相濡以沫,故见而又是。徐霞客则游于此三重之外,以至到了阮籍所言:“上敖玄圃,下游邓林”的境地。大如崇岳莽原、广川密林、大江巨泊,小似草木虫鱼、飞禽走兽、蛛丝荷露都成了游刃于他笔下,看似微不足道的鸿毛,与他共幸蹇,或盈或涸,或茂或凋,或憔悴绝食以殉,汇集而成书,成书便重于泰山。

所以,与其说徐弘祖为地理学家,《徐霞客游记》为地理著作,我倒更倾向其人为抒写自然情怀的文学家,其书为其毕生典藏河山的额联。额联内的山水绝无好坏之分,优劣之别,它们由此及彼,对仗工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就了徐霞客的有方之游,也成就了中国地理史上绝无仅有的“自然”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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