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棚妄言】罗汉松与灯笼鬼

 

国有成均,在浙之滨。浙均水西,是吾乐土。这个被书生们唤作西教学区的地方,我和罗汉松已经住了十有八载。...



(图/灯笼鬼)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声明:为方便叙事和阅读,文中所说“罗汉松”实指它的变种“短叶罗汉松”。
(图/灯笼鬼)

国有成均,在浙之滨。浙均水西,是吾乐土。这个被书生们唤作西教学区的地方,我和罗汉松已经住了十有八载。

书生们,这里白天是你们的,夜晚是我们的。

你们白日的喧闹是我们的甜梦,你们深夜的俱静有我们的繁华。

每到夜里,我就从石灯笼爬出来,蹲在坐在罗汉松身上,针叶长板凳弹弹弹,舒服。

罗汉松是个小精怪,从十八年前那次折腾后,至今化不得人形。不然我猜他更愿意从土里拔出脚来蹲在我身上弹弹弹。

但说起来,没有他被移栽的折腾,也没有我们的初遇。

我清楚记得那是你们历法的一九九八年八月八号,早上八点八分,我被紫金港开土动工剪彩的巨大礼炮声吵醒,睡眼惺忪里看到旁边直挺挺站了颗树,黄绿色的,针形叶一团团一簇簇长得跟花儿似的。

多了一棵树,本来不大的空间就有点挤了。

他说他叫罗汉松。
短叶罗汉松

Podocarpus macrophyllus var. maki叶条状披针形,螺旋状互生,像朵花儿似的。


我虽是长者,但因着还有点儿起床气,竟话不转弯就出来了:“我看你既不像罗汉,也不像松。”

“唔,我本来就不是松。我和松柏除了都是裸子植物,就没啥亲缘关系了。”罗汉松比划着,“你看,这是一个分支图,诺,我和松树在这里就分支了,比腊梅和胡萝卜还差得远呢。”
(图/灯笼鬼)

“那你也不像罗汉啊。”

“唔,因为我成熟的果实有两个小球,一个圆的,一个长的,一个蓝灰,一个紫红,他们就说像披着袈裟的罗汉的脑袋和袈裟,你看像吗...唔,其实我也觉得不像啊...”

现在是四月,不是结果子时候,他在口袋里掏啊掏,竟然掏出来一张花花绿绿的纸。一张...照片?


裸子植物,种托托着假种皮     (图/浙大后勤集团 周伟)
“唔...”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被移栽过这里损了元气,之前尚能偶尔化作人形翻翻人类典籍,这张极好我就私藏了。”

“唔,对了。”他认真补充道,“之前给你看的分支图也是我从他们的生物课偷听来的,还说什么我是裸子植物,我这个果子不叫果子,叫什么...假种皮?我就不懂了,都是圆的,为什么我的就是假的...”

我默默扭过头闭眼继续睡,心里满意新交的邻居是个老实孩子,就是傻气些。

说起来,这株罗汉松真是我的小辈。

我是石灯笼里的灯笼鬼,虽说祖籍在这儿,我的家族却是一千三百多年前在琉球兴盛起来。

我的老祖宗,是日本神庙前一根空心灯笼柱,进奉的香火存里面,久也久生智慧,化出一只灯笼鬼来,渐渐小有名气,收进夜行百鬼名录,唤作“古笼火”。

那时候日本流传着他的英迹:神寺闹鬼。不亮的石灯笼夜里发声叫人名字,引人走进了,吞吃之,灯火就幽幽亮起来,实则燃的是那倒霉鬼的生命。



还有另一个不够威武我老祖宗不那么喜欢的版本:山行县的田村诚一郎一家吃晚饭,看到院子很亮,跑出来看,原来是鬼火让石灯笼自燃起来了。所以把这火叫做古笼火。
(图片来自网络 百鬼夜行图 古笼火)

不料几百年后,妖鬼道衰,我的家族销行于世。古笼火一族,又变回单纯的建筑小品石灯笼,作为审美元素在园林寺庙广用。我远遁山林,沉睡在一块好石中,不想世事轮转,醒来后又被凿成一座石灯笼。
石灯笼,原置于寺院神社入口,取“立式光明”之意。于十六世纪晚期安土桃山时代作为建筑元素广泛用于园林院落装饰。         (图/灯笼鬼)

二十多年处下来,罗汉松这虔敬小辈很得我欢喜。

暑气蒸腾,有枝干虬劲挡日头焦灼;风狂雨骤,有针叶簇团避冷雨浇淋。而我护佑他的根系,亦乐得同他讲讲几百年见闻。

在这不大的西教学区,凡有我一处石身在处,必有他一株分身扎根。

我二人已成往年之交。

就是有时候他老实太过,拂得我没有面子。

记得我问:“就算你不是松树,凡绿树至盛夏,必生得更浓绿,怎么独你七月还是黄绿色?”

“我叶背黄绿,叶面浓绿,叶叶如此。前辈看我是黄绿,是因为,唔,您的石身太矮了。”

“......”

我俩形影不离,被精怪们戏称作“CP”,添个地名就是“ZJUCP”,我不懂年轻人的语言,应是赞美之词。







我的老祖宗是厉鬼,食人精血,闻者变色,而我闲散忘机,乐得和一株罗汉松虚耗青春,我真是最没上进心的一只鬼了。

但就这样每晚从石灯笼里爬出来憩在罗汉松上,看月爬楼台风吹雨,一两句来回,就是总也不腻。

近来四月五月罗汉松开花,更添兴味。

八九月就能看他彩果盈枝了。

也好,就这么蹉跎着,哪天他修回人形,再同游四海吧。
(图/灯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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