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舟:《天虫》之三十一

 

在门框上方高悬一面“照妖镜”和一把剪刀。“照妖镜”可以抵御妖魔的侵袭,因为任何妖魔在镜子面前都会现出原形来,所以妖魔是很怕镜子的。剪刀当然是用于铲除胆敢来犯的妖魔的。...

谨以此旧作,献给

“一带一路”战略。






古风轻扬
神韵篇


蚕月森森

蚕乡民俗的表现形式是立体的、多侧面的,所以,并不总是漫天飞舞的蚕花和欢天喜地的庙会,更多的习俗,其实是体现在与生产更为直接的具体蚕事活动中。

从前述的章节中,我们已经感受到蚕乡民俗的务实精神和世俗化倾向,正是基于这样的特点,本章中你更能体会到蚕农们为了获得蚕作丰收而付出的不仅仅是艰辛的劳动,还有时时处处的良苦用心和战战兢兢。

形成这诸多习俗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蚕业生产多环节、高风险的特点。因为有太多的因素会影响蚕作的成败,而这许多因素中,在古代的科技水平下,蚕农们是没有能力认识和把握的。所以,只能求助于神灵的魔力,所以,就有了许多繁琐的民俗和森森然的蚕月。

以当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部分民俗中充斥了大量糟粕的东西,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所应倡导的,但这些东西毕竟是历史的客观存在,是蚕文化的一部分,我们不应该,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正如泼脏水时不应该连同孩子一块倒掉一样,只要我们带着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去认识和研究它们,依然可以从中发现许多闪光的东西。

稻草扎成的蚕蔟见证了蚕事的森严。
桃枝显魔力
为了使自己的蚕作得以平安,蚕茧丰收,古代蚕人们创造出了形形色色的蚕神来庇护自己,可是,他们发现蚕神并不万能,虽然顶礼膜拜,虔诚祭祀,但各种各样的灾祸依然频频光临。于是,他们以为冥冥之中一定还有诸如白虎星之类的凶神恶煞在暗中作祟。

为了驱逐和防备形形色色的鬼祟,达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目的,渐渐地,民间又衍生出五花八门的“祛祟”风俗,有的则演变为纯粹的巫术。在蚕乡,把这些专门用来对付各种凶神恶煞的风俗和巫术统称为“怯蚕祟”。

最简便易行,又无需化费什么成本的,是一些蚕农自己都能办到的仪式。因怯祟心理的差异和他们心中拟想出来的鬼神不同,办法和仪式也是五花八门。在此,不妨罗列一些最大众化的“怯蚕祟”招式,供你欣赏。

在门框上方高悬一面“照妖镜”和一把剪刀。“照妖镜”可以抵御妖魔的侵袭,因为任何妖魔在镜子面前都会现出原形来,所以妖魔是很怕镜子的。剪刀当然是用于铲除胆敢来犯的妖魔的。

在蚕室门上贴个门神,用石灰水在门前地面上画出弓和箭的样子。这个办法比较一目了然。门神的职能到哪儿都是为主人挡驾,使邪恶远离主人,借用到蚕室,当然也能确保蚕宝宝的平安。弓和箭本来就是御敌的象征,再用富于腐蚀性和刺激性的白色石灰水来画,我想大概既可以利用石灰的白色在地上留下醒目的印记,又能增强驱逐的效果吧。



保佑蚕事的门神。虽只是个驱邪的仪式,但用石灰水来涂画仍不失其科学性。因为石灰水具有很好的消毒作用,是价廉物美的蚕用消毒材料,至今仍是养蚕消毒中的主力军。在养蚕技术倡导科学的今天,一般都要求经常在蚕室门前用石灰水消毒,以防病菌带进蚕室。所以,愚昧的形式后面有时也隐藏着科学的道理。用米粉做成白虎形状的糕团,丢弃道旁,或送给别人吃掉,这是专门用来驱除白虎星的。古人以为邪恶的鬼魅经常会依附在与其相似的物件上,所以,用象征的手法糟蹋其象征物也就等于消灭了其本身。

清明日吃螺蛳,再把螺蛳壳抛到屋顶上去,这是专门祛除“青娘”的。古人以为蚕病的精灵是“青娘”,就躲藏在螺蛳壳内。吃掉螺蛳肉,把空壳抛上屋顶,“青娘”就无处藏匿,当然也就无从作祟了。重要的是,这一天吃螺蛳不能用嘴吸吮,而只能用针挑出,故称为“挑青”。

糟蹋白虎糕团和“挑青”,其实是出于同一种驱魔原理,也就是通过破坏妖魔的依附物来达到驱魔的目的,古人称这种方法为“厌殃法”。

有的地方还有端午节吃面条的习俗,是专门消灭蚕脓病的鬼祟“拖丝娘”的。吃面条时,不能像往常一样用门牙将面咬断,而必须一口吸入嘴内闭唇咀嚼,这样才能围歼“拖丝娘”。

也有委曲求全,希望寻求和平方式解决问题的,干脆摆上一桌供品,念上一段咒语,专门请鬼祟们来大吃一顿,祈求它们别在蚕月里再来作怪。

最具有巫术特征的,是端午节这一天,蚕娘们会一手持一把由桃枝、艾草、菖蒲、大蒜等组成的束枝,一手端一碗雄黄酒,一边在自家屋子四角喷雄黄酒,一边念念有词,说一些驱赶鬼祟的套话,一边不断甩打束枝。仪式结束后,再将束枝恭恭敬敬地插在大门顶上。

有时自家桑叶不够,需从外面购进,在外来桑叶进屋前,也要先用桃枝拍打几下,以示驱赶外来“野鬼”,还要将嫩桃枝弯成小圈放在蚕匾内压邪。

由桃枝驱邪稍作引申,便出现了有的地方的蚕娘喜欢以桃花作蚕花的现象。她们将娇艳的桃花插在头上,既对得起蚕神,又驱除了邪魔,还满足了自己的爱美之心,可谓一石三鸟。

桃枝驱邪的习俗应该是古代“桃符”的演变。

《山海经》中有这样的故事:东海上有座古老的度朔山,山上有一棵大桃树,树干伸展三千里,枝杈一直伸向东北方的鬼门,鬼门下的山洞里住着百鬼,每天都由此门出入。神荼、郁垒两兄弟善降鬼魔,每年岁末必站在大树下检阅百鬼,见有害人的恶鬼,就用一种 “苇索”捆起来,给专吃恶鬼的神虎充饥,为民除害。

但天下恶魔太多,神荼和郁垒忙不过来,也没法保证每家每户的平安。于是黄帝下了一道命令,除夕那天,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悬挂用桃梗刻制的神荼、郁垒神像,同时,在大门上端悬挂苇索并画上一只虎,以驱逐妖魔鬼怪。

后来,人们嫌刻木人麻烦,就直接在桃木上画两个神像,题上神荼、郁垒的名字,于除夕下午挂在门两旁祛鬼,这就是所谓的“桃符”。

  到了五代,桃符上开始以吉利的联语代替神荼和郁垒的名字。后来,便慢慢演化为贴春联的习俗。王安石的名诗《元日》形象地描绘了当时百姓张贴春联的盛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类似的蚕俗还有很多。如用“旧书败卷”糊蚕辟邪;蚕室门口挂蒜头、菖蒲和楝树花,既为辟邪,也预兆蚕茧结得像楝树子一样多;还有在门窗上用石灰水摁白手印的;蚕上蔟时在柱子上剁一把刀,在蔟棚上放一碗冷饭的;蚕期中遇山间升起白雾,要敲锣打鼓、鸣放爆竹以驱赶“白鲎”的,等等,不一而足。而目的都是一个,驱除妖魔,确保蚕事太平。

“鲎”是江南对虹的称呼。在江南半山区,养蚕季节经常会遇到阴晦的天气,这种天气下,在山谷间常会升起形如虹霓的白色气带,扶摇直上半空。民间把这种现象称作“白鲎”,据说这股白气下沉,击中谁家的蚕,就会中“邪”,不会结茧。

从以上驱邪招术的主要内容来看,蚕农们要驱的主要是蚕病之“邪”,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作为昆虫的家蚕,本身并没有完善的抗病免疫机制,而经过数千年的家养驯化,它的抗病能力的确很弱,非常容易得病。而蚕一旦得病,不但很容易传染,而且基本上是无法治疗的。原因很简单,养蚕时个体多、密度大,生命周期又很短,不可能象普通家畜、家禽一样进行治疗。所以,蚕一旦得病,很可能会造成颗粒无收的悲惨结局,蚕农们因此格外担忧。时至今日,养蚕的第一要务仍是防病。

古代的养蚕条件较差,除了怕得蚕病,还怕一样东西,那就是老鼠。因为蚕是高蛋白小动物,最对老鼠的胃口,所以老鼠对养蚕的危害也很大。蚕农们都有养猫灭鼠的习惯,然而,养猫还不足以对付鼠害,于是,民间又产生了一个具有巫术色彩的辟邪物——蚕猫。

有的地方习惯于在养蚕前到集市上买一、二只“蚕猫”,要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塞到蚕室的某个角落,以为这样可以吓退老鼠;有的地方则有以木刻工艺印制在各种彩纸上的“蚕猫”,与糊纸一起配套出售,蚕农买回家以后贴在蚕上;还有的地方干脆流行蚕娘们自己制作剪纸“蚕猫”,贴在蚕室墙上祛鼠。

“蚕猫”的习俗还流传到了日本,他们也以同样的方式祛鼠。在日本蚕业最昌盛的时期,每年都有大量的蚕种出口到意大利、法国,远渡重洋时,蚕猫图便成了装载蚕种的船舱里的监护者了。

以上都是一些由蚕农自已来操作的简便易行的驱邪法,但碰上特别讲究的,或家境条件较好的蚕农,便不满足于这种“野法”,而要请正而八经的巫师来作法驱鬼了。由巫师的作法仪式,又渐渐演化出“扫蚕花地”和“唱花蚕”这样蚕乡特有的文化现象来。

“扫蚕花地”是一种带有表演性质的驱邪仪式,一般在春节或清明举行。届时,表演“扫蚕花地”的艺人身穿红绣花衣裙,手拿各种小型养蚕用具作道具,在蚕室里一边表演各种虚拟的养蚕动作,一边吟唱民歌。其中最重要的动作就是打扫蚕室和扫地。

“扫蚕花地”的寓意就在于一个“扫”字,通过“扫”,就可以驱除鬼祟,禳灾辟邪,保得蚕花茂盛,体现出这一习俗的神圣意味。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神圣的“扫蚕花地”也在不断地被简化,变成了象征性的扫地。如有的蚕乡要在大年初一早晨扫地,从家门口一直扫到里面;有的地方则在新婚的第二天,新娘在喜娘的陪同下象征性地扫一次地。这些都被称作“扫蚕花地”。

“唱花蚕”的性质与“扫蚕花地”有些类似,但各地有不同的形式。最典型的“唱花蚕”是艺人们挑一付担,上供蚕神像或插一面幡旗,一边敲小锣,一边沿村游唱。来到蚕家门前,主人送他一些米面之类的东西,他则捧着蚕神像,口唱《蚕花歌》,在蚕农家兜一圈。

在水网密布的水乡,还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唱花蚕”形式。“唱花蚕”者划着小船来到蚕家门口的河埠头前,一边唱歌,一边在河心划出各种图形,煞是好看。主人则照例以米面等物相酬,之后,小船再划到别处表演。

无论是“扫蚕花地”还是“唱花蚕”,都由巫师的作法仪式演变而来,所以,依然保留着表演和程式的痕迹,只是随着崇拜心理的淡漠化,神秘的成份越来越少,才变得越来越成为一种娱人的习俗。



厨房的供奉和图案也是保佑蚕事平安的一部分。

“怯蚕祟”是为了驱逐妖魔,遇难呈祥,但还不够。因为蚕农们知道,虽然用尽办法驱除妖魔,但妖魔们并不会善罢甘休,形形色色的灾祸依然会降临到他们头上,所以,他们从不敢奢望真的“蚕花廿四分”,而是更渴望在养蚕还没开始以前,就能预知蚕事的结果,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出现了具有占卜性质的蚕俗。

“烧田蚕”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种。每至大年三十或元宵节晚上,青年们在竹子或木杆顶端结扎草束,再缠上丝绵等物扎成火把,吸足油后点燃,在田岸上奔跑,执竿起舞,巡行于空旷田间,口中则喊一些祈求田蚕丰收的祷词,一旁还有人敲锣打鼓,点响爆竹。只见火龙游走,人声鼎沸,颇为壮观。而兆示来年农事和蚕事丰歉的,便是那火把。谁家的火旺,则来年田蚕丰收;火不旺,则田蚕歉收。南宋诗人范成大的《照田蚕行》诗中就有“侬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岁田蚕好”的诗句。

“烧田蚕”也称“照田蚕”,据说这一习俗还与隋炀帝有关。当年隋炀帝企图占妹为妃,妹妹不愿意,便要求元宵夜遍地都开“无藤着地花”,方能允婚。隋炀帝便派人高举火把在田野中狂奔,既是对妹妹要求的回应,又有威逼的意思,其妹便愤而自尽以示抗争。

之后,便演化为以“火崇拜”为主要形式的占卜性习俗。范成大的《照田蚕行》全诗生动地描绘了“烧田蚕”的情景和占卜意味。

照田蚕行

乡村腊月二十五,长竿燃炬照南亩。

近似云开森列星,远如风起飘流萤。

今春雨雹茧丝少,秋日雷鸣稻堆小。

侬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岁田蚕好。

夜阑风焰西复东,此占最吉余难同。

不惟桑贱谷芃芃,仍更苎麻无节菜无虫。

前文提到过的“三姑把蚕”,是专门占卜蚕事的习俗。旧时的蚕乡,市上有专门的“黄历”出售,在这种历书中,会按照“阴阳五行”推算出当年是哪一位姑把蚕,则预兆这一年的蚕事情况。

在有的地方,又从“三姑把蚕”演变出一种叫“接淘箩头姑娘”的占卜活动,在淘米箩上摆物摇动,视其状态,预测蚕事的丰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土法”也用作占卜。如在清明日插柳,根据柳叶萎蔫的迟早来占卜当年桑叶的余缺;在蚕收蚁前几天,将涂了泥的大蒜头放在蚕室的墙根,到收蚁那天,萌出的蒜芽越多则预兆当年的蚕事越兴旺。

茅盾的小说《春蚕》中,也描述了蒜芽占卜法。

在蚕乡的谚语中,也有许多是占卜蚕事的。这些谚语有的是结合物候特征从生产实际中总结出来的,有一定的科学道理,有的则纯属无稽之谈。后章中还将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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