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透明的夏天

 

小食店的下午总是来得闲。没有冷气飕飕地空调驱赶觅食的苍蝇臭虫。打开通风的的燥热遛了进来,第一个找...





小食店的下午总是来得闲。没有冷气飕飕地空调驱赶觅食的苍蝇臭虫。打开通风的的燥热遛了进来,第一个找上的是收银台的苏沐,她无精打采趴在裂了几条细微裂纹的木台上,身后提板挂着三十多个菜名的塑料牌,晃晃悠悠地,像厨后任人宰割的鸡鸭哆哆嗦嗦在砧板上拼命挣扎。

她抬首望着空落落的餐厅,跑动穿插的服务员没了初始的劲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瓜子喝闲茶,只有学习溜冰送菜的小吴会像轻快的风一样,滑倒自己的近前,他是第二个被热呼呼的气流刮倒脸庞的人,紧绷在他身上的白色制服嵌出了他锻炼匀称的身材,尽管他矮矮的,有着娃娃脸一般天真的笑容。

嗨,苏沐,咋的不高兴了?他笑起来有一排细密白洁整齐的牙齿。苏沐抚摸着收银机上的键盘不作声,保持了对顾客职业性的技术微笑。他知道,她不愿同他说话。

继续逗她也只是事与愿违。滑着旱冰向大堂深处探险。窄小的大堂已容不下活泼开朗的乐观。老板黑瘦的脸膛站在后厨的门口,小吴急刹车似的打弯向门口撤退。剃着寸头,嗓门洪亮大声道:客人没来,出去做操提精神,再给我看见你们偷懒耍滑,扣你们奖金。他是第三个给闷热的气候熏到脾气大发的人。他点了一支玉溪在瘪瘪的嘴唇里,吐出的眼圈像厨房释放的水蒸气,凶猛而不留情面。他敲着木台有些发呆的苏沐,起了个好名字,怎么跟死人似的,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说话不再大声,笑眯眯地掀起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欺进的头脸哈出一股酱牛肉的味道,没有隔夜的彷徨,她憋红的苹果脸却有一种欲吐为快的欲望。

大晚上萧条的生意终于关门大吉。磨磨蹭蹭的苏沐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换上了清凉的夏装,荷绿色的连衣裙,散步去中央广场乘凉。后面泱泱而行的小吴还是三步不离他的旱冰,单脚贴地的飞行在这城市陌生歧视的马路上一骑绝尘,不留后路。

同路不同命。路灯齐招展的中央广场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热火朝天。一簇簇绿色不知名的花树,娇羞并艳。一轮朦胧浩大的月华倾泻,洒在五色斑斓涂鸦漫天飞的广场。一根根雪白的仿古罗马的立柱刻的浮雕图案上一个背负翅膀的小男孩胡乱射着小箭,中箭的小情侣在花坛月前肆意挥霍香吻。这一切,恍若真实又迷离。苏沐在喷水池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清凉的失意一下蔓延,灰暗的路灯似乎也经受湿冷的寒意,明灭不定起来。

她孤身一人,千幸万苦到大城市。追寻不切实际的出人头地。最后沦落到餐馆打工,看老板颜色行事,还有不耐其烦的骚扰。她怀念以前在家的日子,守着清贫,过着说不清寂寞还是高兴的日子。念完了高中,拒绝了大学的召唤,随着浩浩荡荡的打工大军,步了父母的后尘,离开了祖父祖母的宠爱。苍翠的青山,黄橙的稻田,碧蓝的天空,煤屑的碎路。都被火车巨大的鸣笛声抛在脑后,玻璃窗外景色忽忽而逝,只有恒定不动的太阳依然滚烫灼人,夏天到了。

小吴溜冰的身姿像一只海鸥,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买了两个冰激凌蛋筒,巧克力和草莓。苏沐没有客气,粉红的草莓被她舌尖一舔,便氧化在她贝齿盈盈的嘴里,小吴没有勇气坐在她的身边。侧身剪影在路灯的昏光下的苏沐犹如画报上的摩登女郎,圆圆的脸上,恬静宜人。他激动的从破旧的背肩包里捧出一本翻得烂如豆腐脑的圣经,旁若无人的在光线暗淡的路灯下激昂亢奋。

苏沐停止了雪糕融化在她喉尖的速度,含糊不清的祷告声传来。她转过身,端详坐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自己罪过的小吴。他个子不高,却很敦实健壮。面孔上的两条竖筋随着嘴巴有节奏地鼓动,活像曲折延绵的山脉,青灰色的山体,饱经风霜。两臂孔武有力,粗壮的组合在一起握成一个空心圆,额头贴在十指关节的筋骨形成的空心圆上念念有词。逐渐升高的声浪划破了这宁静的夜似的,一澜死水的夏夜,苏沐瞳孔里的泪腺有了大面积失控,她想,那年玻璃窗外透明的夏天何其撩人心弦?

归途的列车轰隆隆地启程。她再也没有回去。她如浮萍,在安装着透明玻璃的水泥高楼大厦里安营扎寨。欣赏落日余晖跌入地平面的一霎那,所有楼房的曲线在此刻妖娆妩媚,霓虹灯挂零的傍晚,熟悉的万家灯火,像偶尔喷气式飞机尾部喷薄出的一缕白虹,短暂绚丽。苏沐想,我留下,是不是为他呢?

他是附近的大学生。帅帅得酷似霍建华。蓝色笔挺西装衣领上别着名牌大学的胸针,说话轻声细气。每次都点青菜炒面牛肉汤。他一喝热汤,大汗淋漓的额头颗颗汗珠无情。油光粉致的脸庞,冒出的青春痘都被苏沐视为死敌。杀之后快。她们的交集限于的就是你要吃什么?我要炒面,牛肉粉丝汤。这时候,小吴的眼睛是布满红丝的,还有含混不清的祈祷。

没有道理可讲的爱情像一缕飘过的飓风,来时山呼海啸,去时无迹可寻。因为没有人预知帅气男生会带着女友来大快朵颐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青春。浅笑悠长的细语无端端剜向苏沐的疮疤,像小时候挂在窗檐一角随风飘扬的铜铃,叮叮当当在哭泣。爱情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具是剧本演练的这般,苏沐也不会怨天尤人了。她小时候听过本家姑姑谈了凡四训,乐天知命的故事。又有小吴在星辉的夜里自我赎罪的神圣时刻。命运是一尊年轮,它不可能慷慨得无条件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付出才有交换。如果有因果,老板肮脏的嘴脸也不会蠢的到家,哪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没有慈母临行前的嘱咐寄托,轻易跌进泥塘里作茧自缚?小吴奢望获得自己垂青,而她希望和大学生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美国的暑期档电影复制一部部叹为观止的奇观,俘获国人平谈无奇的生活。

苏沐何尝不是这样?国人的文艺片里丧失殆尽了执着,它们执着拆解过去式的桥段来照搬收视奇迹。模仿的爱情被美国电影主流观一点不剩的吸收,大胆狂放的英雄视角影响国人。内敛含蓄的国人茫然四顾,三魂七魄不全,怎么斗?连李安导演也要解析武侠这个精神成人童话来演绎中国独有的味道征服西方人的思维。爱情不在意外,门当户对的牌匾早已耸立,马景涛会爱上岳翎,琼瑶剧果然深人心。

她在一次看着小吴那张社会浸染过的浮沉脸颊,张曼玉最终放弃潇洒不羁的梁家辉,最后委身在操刀切人肉的马仔怀里?大漠戈壁,从来是夏日里睁着一双玻璃纯净的双眼无喜无悲,一到肆虐冷漠的夜不安分的撩拨你的脆弱,苏沐好想问候大学生,你有没有爱上我?尽管我不是龙门客栈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今天她又学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印度有位圣雄甘地,他的道理叫不合作。也许,或者,夏天的时候你会突然爱上我?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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