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桃子与狐狸的爱情故事

 

浮世徒华,只愿在这片清静的土地上为心灵寻找一份安宁,不过在这千万年永不会老去的生命中,也难免会觉得孤独。所以...





浮世徒华,只愿在这片清静的土地上为心灵寻找一份安宁,不过在这千万年永不会老去的生命中,也难免会觉得孤独。所以他从未如此感谢过天道,令桃衣来到他的身旁。


——澜清

(1)

桃衣是一只粉嫩嫩的蟠桃,但她可以化为人的模样。人形的她是一个十六、十七岁的小姑娘,因为犯困而湿润的双眼令人不禁想到蟠桃的肥嫩多汁,整个人也是水灵灵的。

此时的她侧躺在竹椅上,把眼睛眯出一个小小的缝,偷瞄着不远处抚着古琴的澜清。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飘逸的长发随风飘扬。他轻闭双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双手在古琴上来回重叠交错,十指像是被施了法术般灵活,一段接着一段缠绵婉转的旋律从古琴之中倾泻而出,闻着无不安然。桃衣傻兮兮地盯着他笑咧了嘴,嘿嘿,她家公子果然魅力不减,这都几百年过去了依旧风采逼人。

那是澜清,天界蟠桃园的主事者。每日未时,这偌大的蟠桃园上空便会漾起清雅却带着浓厚灵力的古琴声,这是在为园里每一株草叶、每一颗蟠桃梳理并输送灵力,使它们的成长更加茁壮与健康。即便桃衣出乎意料地成为了这蟠桃园里第一颗化为了人的桃子,可她终究还是一颗还未成熟的小桃子,自然也是要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吸取灵力的,只不过她似乎还有些小调皮,总爱在这个时候分神,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桃子。”一声沉稳而温润如春风的轻斥传来,惊得桃衣猛地闭上眼,暗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嘟囔着:“公子明明是闭着眼,怎么总是能发现桃子。”而后便将思绪拉回,开始认真地汲取由琴声传送来的灵力,并按照澜清所教,用其将体内脉络打通。不久,桃衣便伴着些微疲惫感,在这不停地悠扬音律中沉睡过去。

蟠桃园里一片安谧,除却十指下的弦音,只剩那翠绿枝叶被微风轻抚而左右摇摆的沙沙声。朵朵桃花儿藏于绿意之中,若隐若现,白白的花骨朵上还带着丝丝粉晕,随着风轻晃,仿佛异常舒服与满足。

许久,琴音淹没在最后一个尾音中,澜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起身走了过去,给桃衣调整了睡姿以免落枕。在软榻边缘处坐下,澜清细细端详起桃衣在睡梦中不时的傻笑、与不时微嘟的小嘴,轻柔地理了理散落在桃衣脸上的发丝,自己也不禁轻笑了起来。那眉眼微弯的俊俏儒雅模样,桃衣见了定会是脸红心跳的。

浮世徒华,只愿在这片清静的土地上为心灵寻找一份安宁,不过这千万年永不会老去的生命中,也难免会觉得孤独。所以他从未如此感谢过天道,令桃衣来到他的身旁。

(2)

此时的桃衣坐在桃园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捧着粉果果的脸,傻呆呆地直视前方。一想到她刚刚偷亲了公子,就难为情地想要变回大桃子。

桃衣初见公子之时,她还没有实体,觉醒在一片混沌之中。直到桃树妈妈开始结果子了,意识才有了一个小小的容器,而她第一眼所见到的,便是儒雅地一边弹着古琴一边释放灵气给桃树当养料的公子。后来的桃衣回想,兴许就是这初见的惊艳,注定让她为澜清倾心。就这样,小小的桃衣每日唯一的事情就是观察公子,看他是如何抚琴,看他是如何看书,看他偶尔变回雪白的大狐狸慵懒地趴在竹椅上,看他脸上万年不变的轻描淡写。

桃衣以为她的一生就要这样在树上度过,但是渐渐的,桃衣发现她与她身旁的伙伴不同。她的伙伴从来不与她交流,即使她能感受到它们的灵力流动。她有主动去碰撞过身边的其他桃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好像在这偌大的桃园里,真正有意识的桃子,就她一个。桃衣是惶恐的,她害怕被公子知道后厌恶她颗一个桃子妖怪,所以在她发现自己可以说话后,缄口不言。

直到有一天,一只白胖胖的小虫爬到了她的身上,她使劲的摇晃着圆圆的身体都无法阻止虫子往上爬。在看到小虫扭动着肢节准备开始张口咬她的时候,桃衣终于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哇!!救命啊!!有虫子啊呜呜!!”这一惊叫声自是将澜清引来了,淡然的澜清在看到一颗会说话会喊救命的桃子后,脸上的万年不变的神情也终是崩塌了。

澜清‘救下’了桃衣,桃衣软软糯糯地说着谢谢。就这样澜清知道了自己的桃园里出了一颗有意识的桃子,而桃衣则知道了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公子,名唤澜清。兴许是在这桃园里清净了太久,突然出现了一只能说会道的小桃子,何况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生怕这么小的桃子会觉得寂寞,所以此后,澜清在每日空闲的之时,都会特意来到桃衣所在的桃树陪她聊天。

公子好像并不如看起来那么清冷、不可接近,他真的很体贴很温柔。那时的桃衣懵懵懂懂地想着。

“桃子。”声音身后传来。一扭头,便看见身着素衣的澜清站在桃园之中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好不容易褪色的脸颊‘唰’地一下又红了,连忙起身朝澜清跑去。

“啊……来了!”其实很希望,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公子身边。

(3)

澜清的原型是一只雪白的狐狸,幼年时在蓬莱仙山被一位修仙者捡回去,也就是他后来的师傅。因为根骨上佳,修行了百年的澜清很快就化了人形,但他是不想飞升的,就想着用人形感受下人类的生活百态,便化回狐狸身回到蓬莱,搭一处干草窝,闭上眼毫无遗憾地堕入轮回之道。但他却不舍得让师傅再次走上孤独修仙的道路,带着一颗对师傅相知相遇的感恩之心,澜清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选择继续伴在师傅身旁。

“清儿,时间一晃而过,距离你随我一起飞仙至这天界,竟已快过去九千年了。”蟠桃园里的竹屋前庭院里的圆桌旁,难得坐了一位客人,他面如冠玉,墨发轻披在肩背上,身姿飒飒,清冷卓然之感与澜清如出一辙,却显得比澜清更加疏离。

“是的师傅,大略一算,自从您被调到九幽池任镇守神君后,我们也有三四千年未见了。”九幽池为天界与魔界的交汇处,5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令天界元气大伤,陨落了多名实力强劲的神君。而澜清与他的师傅涟予神君则在这场神魔大战中一战成名,就在两界交战陷入僵局之时,澜清通过与草木的精神交流,层层挖掘,最终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了魔界主力军的藏身之处,随后涟予神君一记调虎离山之计杀了魔界一个措手不及。涟予神君是这场较量中最大的变数,魔界如是传道。不仅是因为他的计谋与澜清的异能,还有涟予神君自身绝对强大的力量,以及他在战场上那种视魔界为血仇的锋利杀戮之怒。

在一阵沉默过后,澜清开口道:“师傅,您…有师母的消息了吗?”

涟予身形一顿,深邃的眼中带着一抹一闪而过的哀痛。不必说些什么,澜清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在他刚被涟予抱回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有颗怜爱之心,而是因为涟予心中住了一位女子,她偏爱雪白的狐狸,可惜还没来得及等涟予为她寻上一只,便在魔界对人界的大掠夺之中被魔界之人掠走。而几千年过去,先不说会被魔界人如何对待,就是师母的凡人肉身,想必也早已殆尽了。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小辫的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用余光看到了的澜清哭笑不得,无奈而宠溺地喊了声:“桃子,鬼鬼祟祟在那干嘛呢。”做坏事被抓到,桃衣不好意思地笑眯眯地摸了摸脑袋,脸颊微微泛红。而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跑进屋里将两盘糕点端了出来放上圆桌,站在澜清身后,有些害羞地朝涟予说:“公子的师傅好,您吃!啊对了,我叫桃衣,我是一颗桃子。”

本来有些尴尬而低沉的气氛一下子消散,涟予被这独特的自我介绍逗笑,表情轻松地与桃衣说了几句话。澜清朝桃衣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然后用帕子将桃衣唇边的糕点沫擦掉,又将她松散掉的小编拆掉,重新编织。拍了拍桃衣的头,澜清道:“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去,换盏热茶回来。”桃衣歪了歪脑袋,又朝涟予笑了笑,就开心地抱着桌上的空茶壶一蹦一跳地走了。

“在这无趣的天庭生活中,有一个这样活泼的小人儿呆在身旁,也是件幸事。”看着桃衣欢快的背影,涟予轻笑道。

对于涟予的话,澜清不可否置:“对此,澜清一直是感恩的。”

“九千年一届的蟠桃盛会就要开始了。”涟予眼带深意地看了澜清一眼,若有所指道:“人常道神仙快活,殊不知这其中的落寞。为人时被生活琐事所烦、为情所困的烦恼,都是为师现如今所羡慕的。为师深知你是对这与天同寿的命道不喜的,也将清儿你这几千年来的不离不弃记在心里。这里有本古籍,你且拿着,寿命的长短从来都不应该是最终所求,若有想为之奋斗之事,就别停下步伐。”

微风轻拂,沉默片刻:“师傅的话,澜清定谨记在心。”

“咦?公子您的师傅呢?”桃衣端着茶一回来,便看到只剩澜清一人,在这圆桌前与自己对弈。

澜清没有回应桃衣,依旧将心神放在棋子错从复杂的棋盘上。见状,桃衣也安静了下来,为澜清斟了一杯茶,便坐在澜清身旁,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澜清与他自己对弈。

许久,就在桃衣的眼皮几近合上之时,澜清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执起一颗白子,欲将最后一颗黑子封锁。

‘啪’

白子落,尘埃既定。



(4)

“若你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能让你辗转反侧、能让你无论身处何时身在何方,都能对他念念不忘,愿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他,并长相厮守,那你们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能让你觉得那是幸运的。按照人类的话说,那是爱。”

桃衣与织女坐在悬崖边,悬崖底下便是蔚蓝深邃的银河。银河太美了,细碎而闪亮的星光镶嵌在那仿佛深蓝绸布的夜幕,宁静而安详。

“桃衣你还小,现在的你可能不懂,但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这样的爱,请一定不要拒绝它。”

“那织女姐姐,你有遇到过爱吗?”桃衣歪着脑袋问。

织女黑亮的眼眸里倒映着闪烁的星海,她仿佛已投入这美丽的星河:

“有的,我的爱人就在这银河下面,正与我们看着同一片星空。”

(5)

“桃子怎么了?睡不着么?”深夜,澜清走进桃衣的房间,原是想为桃衣吹灭最后一根蜡烛,却发现桃衣化为一颗巨大的粉色蟠桃在床上独自翻滚。

看到澜清坐在自己榻前,桃衣一咕噜就蹦到了床边,一阵白烟升起,化为了人形。她抱着被子,认真地向澜清询问道:“为什么天界不肯放织女姐姐和牛郎哥哥在一起,就是因为一个是神仙,一个是人类吗?”

澜清知道桃衣今日去找织女玩了,所以也不惊讶:“就像这天界,每个仙君都暗自唾弃人间的各种束缚,却偏偏还要让天庭像人间一样,有白昼有黑夜、有阳光又微风。”他将被子向上扯了扯,包裹住桃衣:“其实他们是羡慕人类的,只是放不下心里莫名地高傲感。觉得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与心思修炼,总得高人一等吧。

桃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为织女与牛郎感到惋惜。澜清察觉到她的心情,安抚地将桃衣揽进怀里。

“公子会想和桃子一直一直在一起吗?”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桃衣微微仰头:

澜清低头,在桃衣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当然。”

望着澜清棱角分明的俊逸侧脸,桃衣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烧:“今天织女姐姐跟我说,她跟牛郎哥哥是相爱的,相爱就是想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也不想跟公子分开,公子也不想跟我分开,那我们之间是相爱的嘛?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澜清一愣,显然没料到一向单纯的桃衣会问出这个问题,他难得得觉得措手不及,却还有些高兴,他认真地看着桃衣的眼睛:“没有人的爱是一样的,只要你记得我们永远不会分开,这样就够了。”

就是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就是离不开彼此,就是想要跟彼此把未来的日子永永远远地过下去,这样的话,哪种感情又有什么差别呢?

桃衣觉得那一瞬间,她被吸进了澜清那双深邃而幽深的黑眸。

(6)

最近一段沉寂许久的天庭热闹了起来,各家的仙童仙女都开始前前后后地忙活,为九千年一届的蟠桃盛会做准备。到时候镇守各界的仙君都会赶回来,共赴蟠桃盛宴,所以无论是为了天庭的面子还是为了体现王母的能力,王母娘娘都在每个细节上安排了仙女准备,不允许出一点差错,桃衣自然也算在其中。

在天界庭台装饰打扫了一早上的桃衣,终于借着中午要汲取精华修养生息的理由回到了蟠桃园,休息了一阵后,发现澜清还在专心地看着古籍。桃衣虽然活泼,但她也一直很懂事,从来不在澜清做正事的时候打扰他,于是只好自己进园里玩。

葱茏的枝叶上还残留着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透亮。蟠桃都几近成熟,个个圆润饱满,像小姑娘白里透粉的微醺小脸颊,异常可爱。

桃衣来到蟠桃园中央那颗最粗壮的蟠桃树旁,轻轻一跃,坐上了其中一根枝干。她轻靠在树上,手缓缓抚摸着大树妈妈。是的,这就是最开始生养桃衣的那颗大树。

“胖胖,很快你就要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被摘下来,送到那些仙君们的口中了。”桃衣朝面前的一颗大桃子说着话。自从她三千年前从树上掉下来后,她给每颗桃子都取了名字,并且总是回到这里与它们讲话,特别是有烦恼的时候。

“怎么办,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们。”桃衣闭上眼,任自己靠在大树妈妈身上:“但我还有公子,我不能抛下他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九千年一结果,即便我能化形,但我也能感受到这大概就是我的全盛时期了吧。就算我不跟你们一起离开,等过了这两个月,我也会慢慢失去水分,然后烂掉的吧,也不知道会不会痛。”

桃衣不怕痛,她也不怕死去,她本身就是一颗蟠桃,只要能在死之前陪伴在公子身旁,那她都是幸福的。只是她舍不得澜清,舍不得让澜清难过。

桃衣觉得澜清太孤独了,她看不得他孤独。

“大树妈妈,再过一个月,你的宝宝们就要离开您了,您是不是也像桃衣一样难过呢?”

没有人回应桃衣,除却那风吹树的沙沙声。

沉默站在树下的澜清,将涟予赠与他的古籍攥紧,悄然离去。

(7)

桃衣倚在书架旁,拿着根鸡毛掸子意兴阑珊地拍着书本上的灰尘,看着澜清在书桌前涂涂画画,手边摊开着的是那本公子已经看了好几个月的古籍。

她是有些不开心的,考虑到自己可能不能再呆在澜清身边多久,本想趁这段时间好好跟澜清呆在一起,没想到自己忙蟠桃会的事就算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时候公子都在看那本书,都没空理自己。

“桃子过来。”正当桃衣腹诽,澜清一声呼唤让她瞬间就抛弃了上一秒的不满,抱着鸡毛掸子就蹦跶过去了。

澜清把鸡毛掸子随意地放在桌上,牵着桃衣走进蟠桃园。

还是在蟠桃园中央的桃树妈妈底下,澜清像往常一样,轻柔地为桃衣重新绾起墨发,而后抚上她细嫩的脸颊,神色温柔,眼底还泛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桃衣有些莫名,刚想问澜清怎么了,却不料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却会让你觉得,自己霸占了他的全部温柔。桃衣愣愣地看着澜清的微笑,觉得自己心底的桃花,瞬间绽放。

“公子你在笑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桃子第一次化人的场景,就是在这桃树下。”

“啊,公子快别想了,太丢人了”“怎么会,胖乎乎地大桃子从树上掉下来把我给吓到了,没想到一眨眼变成了一个坐在地上皱着脸揉屁股的小女孩,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桃衣羞红了脸:“公子!”

澜清敛了笑意,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一把将桃衣揽进怀里:“乖桃子,你是不是很想一直呆在公子身边?”

桃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即便不明但也依旧坚定地答:“嗯!”

澜清整个人柔和了下来,低下头,将轻吻印刻在桃衣的粉唇上。他牵着桃衣,以桃树为中心,用神力一笔一划地在土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公子?”桃衣不解。

“嘘。桃衣相不相信公子?”

“嗯。”桃衣点头。

“好,那就闭上眼。”

桃衣乖乖地将眼睛闭上,而就在一瞬间,她突然没了意识,坠入黑暗之中。而眼前最后浮现的,是漫天烟尘,以及澜清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据民间传说记载,盛安四十三年,顷刻间天气骤变、风雨大作,各地草木之精华化作耀眼金光刺向苍穹,为天下第一大观景。

而天庭那届蟠桃盛会并未如期举行,万千蟠桃在一瞬间丧失所有灵气,灰飞烟灭。

(8)

大殿之外白云缭绕,镜湖波光粼粼,鸾鸟飞渡而过,悠然啼鸣。

大殿之上,天帝正襟危坐于高台,天后端坐一旁,众神面色严肃立于阶下两侧。

“澜清可知吾为何将你与桃衣招来。”

桃衣怯怯地跪在澜清身后,双手捶在两边紧紧的攥着衣襟,如此严肃的场面令她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觉醒来,便找不见公子,随后就被人带到这里。

澜清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不卑不亢地说:“因为澜清逆天改命、蓄意破坏蟠桃盛宴,触犯了天规。”

桃衣一颤身形不稳。

“哦?既然如此,又为何明知故犯?”

“若使在意的人在自己的眼前灰飞烟灭,那要无止境的生命又有何用。”

桃衣一手死死攥住澜清的衣襟,她即使再迟钝,也明白为何此时此刻他们会跪在这里,水汽涌上眼眶,桃衣低着头。

“胡闹!”天帝狠狠拍了下椅把,严厉的语气中释放出强烈的威压,巨大的威压使得桃衣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颤。澜清心下一沉,沉默不语地挺直了身子,帮桃衣顶住威压。

“先不论蟠桃盛宴,你可知逆天改命是何后果?!”

“轻则剥去仙君名头打回原型,重则天道雷霆电击元神俱灭。”

这不轻不重的淡然语气激怒了天帝,天帝怒火中烧:“事已至此,桃衣得到的寿命已无法收回,那么就一命抵一命吧。剥去仙君名头,毁灭元神!”

“且慢。”在众神还未回过神之际,突如其来的浑厚声音从云端中传来。

待来人飞近,众神惊呼:“是涟予神君。”

天帝神色一凛,在心里暗想这涟予神君消息过于灵通。涟予神君手中掌握的兵权过多,但又因他对魔界的震慑力实在是大,也无法直接剥夺其职位。天帝不动声色,在心中已有考量。将即时行刑的语句咽下,天帝朝涟予神君道:“涟予神君切勿为澜清求情,澜清此次罪过过大,无可协商余地。”

涟予表情淡淡:“澜清虽有犯错,但念及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涟予认为可以之前之功劳抵过。依涟予看不如这样,雷霆电击三次,打回原型散去所有灵气,沉睡千年,从头开始修炼。而蟠桃园就交给桃衣所管,可好?”

天帝眉头紧锁,似乎是不愿松口。涟予朝澜清与桃衣所跪之处看了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澜清仿佛看出了涟予所想,惊道:“师父…不…”

“劣徒,闭嘴。”话还未说完便被涟予打断,只见他重新看向天帝,缓缓屈膝。澜清瞪红了双眼,几欲目眦尽裂,他觉得涟予这一跪,几乎要把自己的心脏跪穿。

“若您能饶过劣徒这一命,我愿交出手中所有兵权,永守九幽神池。”傻瓜,涟予心想。其实涟予早就知道自己所想寻找并守护的人早已不在了,若此刻能为徒弟留住他想守护的人,那即便从梦中醒过来,也无所畏惧了,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天帝佯装为难地思索了一会,大手一挥:“就按涟予神君所言的做吧。”

澜清愧疚而感激地朝涟予的方向用力地磕了三个头,桃衣跪在澜清身边,也一同用磕头来表示对涟予的感恩。而后,澜清拉过一旁早已哭花了小脸的桃衣,一手揽着她,一手帮她抹着不断流的泪水,轻声抚慰道:“乖桃子,不哭,好好打理那桃园,乖乖等我回来可好?”

桃衣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扑进澜清的怀里,不顾周围,放声大哭起来。

将桃衣交到涟予手中,澜清便来到殿外等待惩戒。

“迎天道!”一时间乌云密布,天漆黑一片,金色的电流游蹿在黑云之中,‘滋滋’作响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桃衣双手捂着嘴,依旧泪流不止却睁着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一道雷劈了下来,澜清直接瘫倒在地。

“不!!!”桃衣哭地撕心裂肺,织女一看不对,立马拉住往澜清方向跑疯了似的桃衣。

第二道雷,直接将澜清劈成了原型。桃衣满面泪水直愣愣地瘫坐到了地上。

别再哭了,桃子。澜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桃衣,是你拯救了我荒芜的生命,若那三道雷电是得到你的必经之路,那我甘之如饴。

第三道雷,大狐狸被劈地直接从地上弹起,又狠狠地摔了下去,原本雪白的皮毛此时全部变得焦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微有些抽搐,细软的白毛间似乎还残留着雷。

乌云慢慢散去,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桃衣已说不出任何话了,她失神地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踉跄地朝澜清走去。来到他的身边,桃衣缓缓从地上抱起了焦黑的大狐狸,头埋的很低,没出声,肩膀却一耸一耸。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也不理周围都是比她阶位高的仙君,就这么抱着大狐狸,一步一步远去。

公子,桃子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9)

千年后。某日。桃园。

桃衣依旧是一袭粉裙,浮在半空中。轻闭双眼,唇瓣微启,伴着空灵的歌声将灵力传送到每颗桃树中。缓缓落下,睁眼。她揉了揉眼睛,疲倦而满意地环视着周围生机勃勃的桃树。扭头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头,上面趴着一只毛茸茸地雪白雪白的大狐狸。当初天雷的惩戒将原本澜清的原型打地焦黑,桃衣含着泪将那些毛逐一褪去,精心照顾着等待了百年,终于恢复成原本的样貌。桃衣笑着走了过去。屈膝跪坐在大石头上,轻柔地把狐狸抱在怀里,用脸蹭了蹭它,然后认认真真地顺着狐狸软软的长毛。

“桃子很怀念公子的琴音,桃子很怀念公子淡若清风的微笑,可是公子若还不醒来,桃子甚至快要忘记你的模样。”

“当初说好的沉睡千年,为何千年已过,蟠桃树已开花,而公子还没有醒来?”

“当初我想活很久很久,不要那么快烂掉,因为那时有公子陪着,弹指即千年。而如今我真的与天地同岁了,而公子却一直沉睡。其实这一千年,桃子是真的很难熬。唯一的盼头就是公子你什么时候醒来。”

桃衣讲着讲着便慢慢收敛了笑意,微微垂下眼帘,眼角些许凄凉的温柔与黯淡。用手背擦了擦眼,手背上带着水光。

“桃子…是真的很想公子啊…”声音有些哽咽

她突然变回了一颗粉扑扑的大桃子,一跳一跳地挤向大狐狸的白毛里,有种想要把自己镶嵌进去的感觉。

七仙女欢笑着经过蟠桃园前,不知是哪位仙女望见了里面的情景,立刻“嘘”了一声,推了推姐妹们,然后偷了蜜似的探头探脑望里头偷看。此时大白狐狸抬起了自己的一只爪子,用软垫轻轻摁了摁大桃子,然后轻柔又不失霸道地把大桃子揽紧自己的怀里,远远看去正是白毛丛中一点红。她们惊喜地对看了一眼,然后便笑着离去了。

大白狐狸缓缓睁开眼,眼神温柔地用嘴轻轻点了点怀中的桃子,紧了紧环着桃子的力道,又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睡去。谁也看不到,其实粉扑扑的大桃子上面漂浮着两朵粉红的小云。

“桃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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