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新疆行记之“九曲十八湾”

 

无论对人类还是动物,迁徙从来都是令人畏惧的征途,又总是充满了希望,因为远方,可能恰恰才是真正的归宿。...



九曲十八湾


黄昏,最多五六个平方米面积的办公室被各种书堆得满满的,我们只能勉强站着说话。墙壁上方有一张横幅照片,风光很美,他告诉我说那是“巴音布鲁克”。然后他给我讲了他数次西行万里去摄影的事情。

屈指一算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是我的博士同学,其貌不扬,其性不顺,其才也另,其勤也励。我们并非同一个专业,非理工科的博士生涯大多都是独来独往,所以我与他的交流屈指可数,然而对我而言,谈话虽少,受益匪浅。
那时候我刚接触社会学和人类学不久,他正好对这两块比较熟悉,听他说了一点儿,大体上我心底也就有个框架,为之后的求学之路省了不少弯路。不过影响更大的是原本生活拘谨的我,在他的吐沫横飞和一张张精美绝伦的反转片前,忽然意识到原来人还可以肆意流浪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无需畏惧什么。他说起巴音布鲁克的天鹅曾让他感动得放下相机,宁可重新来过,因为那一刻,只需要躺在草原上,与天地同呼吸。

后来他娶妻生子买房装修,期间我们就见过一次,她夫人开玩笑地抱怨嫁了这个坚持自己动手的完美主义家伙,永远都住不上新房子了。因为装修方案他发给我看了一下,简直是要打造室内桃花源。也许是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法再像当年那样说走就走,在雪域高原上用三脚架和狗打架了吧。


人生就像眼前这条弯弯的河么?你猜不透它下一步会流向哪里。


此刻我就站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雪山环绕、湿地丰饶;鹰群在白云下追逐游戏,赶着羊群的牧马人似乎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刚才还在引吭大叫的蓑羽鹤与灰鹤放松了神经,恢复了优雅和高傲的神态;班头雁被各种野鸭簇拥着,踱步缓缓,犹如吃饱喝足被送行出门的巴依老爷;花朵在阳光下微笑;山坡上,穗J站在浑身是刺的鬼箭锦鸡儿枝头歌唱;水洼里的青蛙已经长大,山峰上坚挺的顽石原来有一颗柔弱的心,是倒影里摆着尾巴的小鱼儿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没有我同学的潇洒,放不下手里的相机,渴望着将这眼前的一切都纪录下来,包括脚下正慢慢爬过的腆着红橙橙大大肚子的小小蜘蛛。等我站起来直了直有些酸楚的腰,一转身,与一只好奇的旱獭四目相对,我笑着挥挥手里的相机朝它打招呼,它扭头就钻进地洞里去呼呼大睡。
再转身,大天鹅穿过雪山上渐涌的迷雾,正朝我飞来。

不像那弯弯曲曲的河流,大天鹅不带有丝毫的徘徊,它径直飞来,然后挥翅降落,双蹼在平滑如镜的河道间推开热闹的波纹。原本河道两侧埋头觅食中的白眉鸭惊得险些脸也白了,扑剌剌近乎笔直起飞,又绕了几个来回,这才发现不过是大天鹅造访,于是又纷纷落下,各自相安无事——有饭大家吃的日子就是天堂。
我爬上山头,路过大风的撕扯、路过阳光的炙烤,远处的天空却越来越迷茫,刚才还历历在目的雪山早已深陷雨雾,只留下我头顶的天空中,一点残剩的蓝天和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山不高,但岩层足够古老,山势如草原上忽然涌起的巨大波浪,然后被戛然而止的时光冻结在半空中。它是大地曾经激荡的表证,是天山不老的佐证。九曲十八湾是巴音布鲁克草原精彩组曲中的一个华彩片段而已。这片草原是位于天山腹地的高原盆地,河流汇聚了雪山融水,然后在宽阔的盆地里左右逢源,河道时而如散开的麻花辫,时而又汇聚成宽阔的柔肠湾,不断改变着的堤岸还造就了大大小小如同珍珠乱散的牛轭湖。


这里的一切都在永恒的变化之中,只不过我们本是沧海一粟,纵然站在高处俯瞰这一切冻到浑身发抖,也觉察不出有分毫的变化。可是,也许就是那么一转瞬的功夫,一小块堤岸已经被流水掏空了支撑坍塌了下来,河流的形状又改变了那么一点点。终有一天,会有一条完全不同的河道呈现在世人面前,它是否能还能承载九个夕阳的倒影其实并不重要,大自然用坚定不可逆转的时间和无数契机簇拥而成的偶然所构建出来的景象,打动人心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都不需要人类将自己的想象力灌输其中,只要你身处于此,就足以感动万分。原因很简单,我们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草原上有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背景是雪山,这是随着蒙古族土尔扈特部落从伏尔加河流域迁徙到此的一座移动寺庙改建的。寺后与天山皑皑白雪遥相呼应的白色佛塔,在这茫茫碧野之上,显得孤独又高傲。寺庙门前的铁栏杆被穿越天山迁徙的暗绿柳莺当作了草原上稀缺的树枝,做短暂的停靠。无论对人类还是动物,迁徙从来都是令人畏惧的征途,又总是充满了希望,因为远方,可能恰恰才是真正的归宿。
我那个同学忙得几乎不用微信,不过如果有缘,他自然也会看到这片文章。想对他说声谢谢,也想对因各种机缘巧合得以在新疆遇见的朋友们说声谢谢。人生拐了九曲十八弯后与你们相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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