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袋斜街上的斜门歪店

 

“三希堂”中最有名的三幅国宝名帖中的后两幅是从烟袋斜街中流向民间的,最著名的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是在神武门对太监铺盖进行检查时,抖出一个纸卷,打开一看,竟是王羲之的这幅千古名帖,否则它很可能也流向烟袋斜街。这其中该有多少故事。...





烟袋斜街的神奇在于它的名副其实。它不但形似且“瓤”也是,在这条短短的斜街上开着七八家烟袋铺,除了卖各种旱烟、水烟袋,还定做各种烟袋,卖各种烟丝,最有名的是在“烟袋杆”头一家六间门脸的烟袋铺子,正堂玻璃柜中有一根“老烟袋”,蟒皮纹的杆花,黄铜碹的烟袋锅,青白玉的嘴,下面有一鉴:大清王朝吏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刘墉用的烟袋。称“天下第一烟袋”。

烟袋斜街
烟袋斜街专卖他的烟袋,琉璃厂专卖他的古玩,但烟袋斜街当年还开着一家专收古玩的“歪门斜店”。此店在光绪末年开在烟袋斜街烟锅子拐弯处,门脸两间半,青瓦灰砖,枣木窗榆木门,腊黄木横匾,三个东倒西歪的大字:瞻古阁。知情的行里人都懂,此店系一位琉璃厂的大掌柜开的,三个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的字乃清宫内总管崔玉贵的字,可见其背景。但为什么在烟袋斜街的拐角口开这么一个正不正,斜不斜的小店?无人知晓。

真实是可怕的,唯一的原因是离故宫近,其妙处难与君说。故宫内有一个“三希堂”,是乾隆皇帝的书房,匾额也是乾隆皇帝亲题的,据说皇帝写了十几幅,这幅是反复挑选出来的珍品。两侧也有他书写的对子“怀抱观古今,深心托豪素”。三希堂乾隆收藏了晋以后历代名家134人墨迹340件以及拓本495种,其中最著名是“三希”,即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这三件国宝,皆世上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当今这个世界上亲眼见过这三件国宝的人已然凤毛麟角,谁能想到这后两件就是通过烟袋斜街的斜门“瞻古阁”悄然流出皇宫,又神鬼不知地流向民间的。这其中该有多少莫测风云?该有多少惊心动魄?该有多少波谲云诡?
三希堂


琉璃厂的大掌柜在烟袋斜街设店铺乃事出有因。因皇宫内的宝物一再流失,流失的方向大都指向琉璃厂,而且绝大部分宝物都是皇宫内的大小太监监守自盗。因此清廷缉查开始把网撒在琉璃厂,也查获了几件大案,最后为破案,甚至把卖宝人抓到衙门剥光衣服查看是否为太监。
琉璃厂


烟袋斜街的“瞻古阁”应运而生。

故宫后门离“、瞻古阁”比离琉璃厂近得多,宫女太监们出故宫后门过北海不过三四十分钟,那时候那条街也清静也背人,乌鸦落一路,见人都不飞。



“瞻古阁”掌柜是位山西籍的“老汉”,姓叶,叶掌柜的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位叶掌柜的从来不张罗生意,来客也好,清静也罢,总是笑眯眯地坐在桃木桌后面养神,他是属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心里有底,稳坐钓鱼台。行家不打诳语,圈内人要见他的真功夫,行语叫“趟水”,看你趟过趟不过。

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送来一幅古画,打开一瞧,画古旧得已经残破了。叶掌柜的打那位夹着画的人一进门,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石头镜真奇妙,他看人家真真切切,人家看他雾里看花。三眼过后,叶掌柜的已经判断出此人系宫中人,且是位有一定地位的公公。坐椅不靠不倚不跷二郎腿,喝茶先端示礼不吹不晃不摇摆,抽烟不呼噜,吐烟不冲天。净脸无须,细嗓尖音,更主要的是叶掌柜的一眼就看见来人无喉结,估计应在七八岁入的“蚕室”。

这是一幅赵孟頫的山水,丝麻底,细网衬绸托裱,看画那气势云蒸霞蔚,既满眼春风,一派好山好水好诗情,又细腻真切,一笔一划一个感受。用墨用气用功,题词印鉴留跋。


赵孟頫山水画
良久,叶掌柜放下放大镜,笑容可掬地坐到来客的对面,敬烟上茶,然后绵绵地说,此画的确是宫里的,但不是元代赵孟頫的画,题款“吴兴赵孟頫”为后人伪款。应该是明朝张宏张君度仿的,张君度仿的画极少,也算是好东西,一件宝贝。来客不再赘坐,行礼道谢,夹起画来走人。叶掌柜清楚这是宫里人前来“趟水”。

几天之后,又有一位客人带着一个木匣来见。打开木匣是一柄青铜剑,来人断言是春秋越王勾践的宝剑,剑的尺寸、大小、形状,薄厚都对,剑首外翻卷成圆箍形,内铸有间隔的同心圆,剑身上有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前锋曲弧内凹,上有鸟虫书铭文“钺王鸠浅”和“自乍用剑”。叶掌柜审视再三后把脸一沉,并无二话,端茶送客,伪作,这可能是同行“趟水”。


越王勾践的宝剑
“瞻古阁”终于不显山露水的开始进宝。有资料说当年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都是经过光绪皇帝的爱妃珍妃的姐姐皇贵妃瑾妃之手,“顺”出去的。据说瑾妃感到宫用用度实在拮据,只好忍痛割肉。本想把“三希堂”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也“顺”出去,但慑于王羲之的这副帖名气太大,恐怕出手时会引来大麻烦,就拿起又放下了。王献之和王珣这两幅名帖是何时从烟袋斜街“走”出去的说法不一,叶掌柜当为个中之人,但因是国宝,叶至死未提。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叶掌柜收过一对从故宫直接送过去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说白了,就是明朝成化皇帝的御用酒杯。有多珍贵?现在北京故宫博物馆仅存有两只,据说还有专家认为那两只斗彩鸡缸杯不是成化年间的,很可能是明晚期仿制的。2014年一只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竟然拍出2.8124亿港元。叶掌柜打开包装刚一看到这对成化斗彩鸡缸杯时,竟然觉得双膝一软,男儿膝下有黄金,叶掌柜是方家内行,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两座金山。
他毕恭毕敬地擦干净手,轻轻地摘下石头镜,拿出老花镜,又掂起放大镜,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起来。他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那么一丝不苟,眼睛瞪得仿佛要跌出来。叶掌柜心里明白,这对宝贝是从宫里“顺”出来的没假。但成化斗彩鸡缸杯从明朝嘉靖、隆庆、万历年间就开始仿制,官窑和民间的高手纷纷献艺,到大清王朝的康熙、雍正、乾隆更是仿得几乎天衣无缝,看漏一眼就可能被蒙混过关,叶掌柜就可能家破人亡。叶掌柜的生意不好做,那是在刀锋上玩悬。

当年怕太监盗宝,因此出宫把得极严,检查分三道,最后一道要一丝不挂赤身裸体,这对成化斗彩鸡缸杯如何能“纹丝不动”地溜出皇宫,几乎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门坎。机会终于等来了,宫内有一太监因病暴亡,但死不发殡,一直挺着放着捂着,虽说是三秋之中,但尸臭之味渐起。这时候,才按宫中的规矩抬出宫去入土。人是死了,但出宫检查依旧,把死太监要随身携带的行李翻得几乎底掉。连破鞋烂褂子都翻过来掉过去地检查。一丁点毛病都没有,是个穷太监。最后一道关就是验身。尸体都发臭的太监也得剥光,熏得检查的官员差点背过气去,真乃一丝不挂,一无所有。只是在其两腿裆下有一不大的白布包,也肮脏得灰白不分,斑斑点点让人疑为血迹。这是从“蚕室”中取回的太监的“根”,出家时被阉割的“男根”按太监规矩,死后要“根”附身,和人一块下葬,保佑来世转身一个囫囵男人。这东西也应该解开验着,但哪位官员愿下手解开系“根包”的系带?又臭又脏又污秽,谁下手谁会倒霉的,那东西又丑又脏又恶心,男人没人愿见,也没人敢见。民间有宁去杀一人,不去阉一人,更不能看被阉下来的“男根”,那是要遭报应,遇恶鬼的。官吏们捂住鼻子,挥手让走。明王朝成化斗彩鸡缸杯就这样被“顺”出皇宫。
有一种说法,韩滉的《五牛图》从宫中“流”出的第一站也是烟袋斜街的“瞻古阁”。但叶掌柜否认,他说“瞻古阁”没经这道手。叶掌柜经商是“逆思维”,生意越火越大,调子越低越沉。每天“开脸”不撒水不扫街不掸门窗,不擦家具,不招呼客人,不拉买卖。叶掌柜就像见不得风的产妇,从不站在店门口张望,绝不和闲人多说一句话。到点关张,从不拉晚。就这样朝廷的辑查终于顺着烟袋斜街找到了“瞻古阁”。


韩滉的《五牛图》
“瞻古阁”什么时候摘匾转手的,烟袋斜街上的人没注意,叶掌柜也无影无踪,直到抗战胜利,叶掌柜曾雇了辆三轮回了趟烟袋斜街,在他的“瞻古阁”老地方,他让车夫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仿佛在回忆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历史,但他没有下车,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一言未发,“瞻古阁”那地方已经变成了五金杂货铺,改卖烟筒铁炉子洋铁壶了,谁也不知道叶掌柜想什么?叶掌柜用脚轻轻点了下车底踏,示意走人。从此叶掌柜再也没回过烟袋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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