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 鸡西市作协作品

鸡西市作协作品...

妻姐的压力也许是太大了，天天头晕，自己默默忍受，从来不同我们说。这次我们强迫她去体检，她才不得不走进了医院。检查中，CT室主任告诉我，你的妻姐颅内有肿物，可能是肿瘤，进一步检查证实了他的诊断。

经过省、市朋友的努力，妻姐的手术做的很成功。我把妻姐推回病房时，见邻床坐着一个女人，她说她是从农村来的。她五十多岁，身材削瘦，短发，穿着件淡绿色的衣裳，眼圈乌青。她不像是在治病，空荡荡的病房里没有点滴架，床头的小茶几上没有药物，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女人一直在走动，进进出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排完值班护理日程，亲属都走了。毕竟我是公卫专业毕业的，略微明白一点医学，第一晚由我与妻子护理妻姐。妻子出去买饭，我守候在妻姐床前，妻姐迷迷糊糊地喊“想小便”。不等我扶妻姐，那女人走过来，接过便盆，说：“让我来，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女人手脚麻利，很快又扶妻姐躺下。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这女人体形异常的秀美，短发乌黑光亮，根本就不象五十多岁的农村人。
我不清楚她到底是病人，还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不由得问她：“你是来看病？”女人直起身，指着头说：“来看头痛病。”女人的眼睛看样子是被人打的，一只眼圈乌青，熊猫一样。不等我问怎么回事，女人说：“那挨刀的下手真重，就一拳，弄成个眼底出血。医生说不要紧，吃点药，养几天就没事。”
我明白，她说的“挨刀的”一定是她丈夫。但从她的话里，我没有听出丝毫怨恨，反倒带着几分亲昵。
女人一直没有躺下来的意思，靠在被子上，望着我说：“我那人啥都好，就是脾气坏，一句话不对就挥拳头。”她叹口气，接着说：“他也是个可怜人，从小没爹妈，十七八岁时打架把人弄死，在监狱里关了二十年，坏脾气还改不了。”
我问：“你家掌柜的现在做什么？”
说起丈夫，女人直起身，说：“从监狱出来，他学了装潢手艺，整天在外面干活，现在连徒弟都带上了。”
我问：“你不在家，家里的那一摊子事谁来管？”女人说：“我的伤不重，庄稼人皮实，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前比这重的还有几次，我连医院也没来，在村里卫生所包扎一下就过去了。这次，我想开了，一定要住院。我昨天下午来的，比你妻姐只早两个小时。他那会儿还在气头上，没来送。我自己搭了几十公里的车，自己办好住院手续，把家里那一摊子全部留给他，就是要让他以后知道心疼人。他要是真有心，还把我当老婆，明天会来接我。”
我问：“他要是不来接呢？”
“那我就住下去。二十多年了，我还没有这么好好的歇过呢。”
我又和女人说了一会话，妻子买饭回来，我一看是我喜欢吃的冷面，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妻子说：冷面我先吃过了，这碗冷面是新压的，快吃吧！一看到冷面，我也不管在哪儿，不管谁在身边，“突”“突”吃了起来，眨眼间，碗底露出来了。妻子递过一张纸巾，我擦了擦嘴，心想要是有一碟炸花生米就更好了，但此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吃完饭，我给妻姐做足底。一只脚还没有做完，妻姐的酣声就响起来了，妻子也倒在妻姐的床边睡了。天渐渐亮了。医院里刚有些响动。女人又坐不住了，一趟接一趟地往医院门口跑。一会医生来查房，女人问：“我这病要住几天？”医生说：“你要愿意回去的话，今天就能回去。”
听医生这么说，，女人反倒拉起被子，蒙上头，直直地躺到床上。这时，我才发现，从我见到她到现在，她第一次把被子拉开，像个病人一样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在医院里的十几个小时，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男人的到来。她来医院的目的不是治病，是要男人恭恭敬敬地把她请回家，好好做一回女人。
女人蒙着头，在床上辗转反侧，我不知道这个要强的女人是不是在哭。我劝她：“他说不定一会就来了。”女人在被子下说：“他再不来，我就死在医院里。”话没说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进病房，身后跟着个唇薄齿白的小男孩。男人走到女人身边，摇摇病床上的女人，说：“孩子他妈，我来了，顺道到街上给你买了件衣服。”
女人坐起来，乌青的眼眶里泪水盈盈，一声不吭。她提起那件新衣服,穿在身上，麻利地把扣子扣上。男人说：“很合适，柱子，你娘好看吧。”
女人看了我一眼，像打胜仗一样，昂首走了出去！

那年正月十五，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市内的公交车都停了，公路不通了。第二天上班，领导安排我与王姐去虎林市为一起医疗事故取证。任务急，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坐上了一列通往虎林市的火车。由于是慢车，每到一个小站都要停一停，让人非常郁闷，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车厢里很拥挤，好多人站着。到了鸡东站，在我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车了。我刚舒一口气，一个提着尼龙袋子的六十多岁的老头过来了，胖而黑，穿着一件退了色的军大衣，一双很破的大头鞋，身上散发出烟草和别的东西混合的一种难闻的味道。我厌恶的扭过头去。“老弟，这里有人坐吗？”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我，本来坐这趟车心里就烦透了，还遇到这样一个旅客。于是没好气的撒谎说：“有，去厕所了，马上来。”撒谎之后，我心里隐隐地不安，因为他好像很累了，长出了一口气遗憾地说：“这样啊？”我不由又可怜他，于是说：“你先坐吧，他来了你再让开。”

他感激地看着我，然后冲后排的一个老女人嚷着：“玲，我有座了，你好好地睡一会儿吧。” 我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叫玲的女人，老、瘦、脸很黄。看到我看她，他解释着：“我老伴，肝病，一周来一次鸡西看病，看，这是我给她拿的药。”我低下头看那尼龙袋子，足有好几十斤，在男人的脚下堆着。

男人说，她和我一结婚就是个病秧子，这么多年了，一直看病，到老了，还是看病。他的口气很平淡，并不是抱怨，说完了，他又回头嚷了句，玲，想着喝水。周围的人都乐了，因为他一叫玲，声音就很温柔，大家说，看人家这老伴。

每周一次，坐4个多小时的火车，没有空调，这么拥挤，他拉着她来看病，风雨无阻。而她不是美貌如花，他亦不是风流倜傥，他们只是平淡生活中的柴米夫妻，有一女一男，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吵架老鼻子了，差点把房点了，但还是要在一起过，她病了，他照样急得跳墙。

他快言快语，不停地说着，接着他用“靠山调”唱起自编的歌，8号车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鼓掌，因为他唱得实在是好，那个叫玲的女人在后面嚷，又露脸呢又露脸呢。掌声越热烈，他越得意。索性从包里拿出唢呐为我们吹起来，《喜洋洋》的调子充满了车厢，这个每周奔波于虎林和鸡西之间的老人，这个拿着一袋子药的男人，脸上并没有生活的愁苦。

我开始用眼光注视着他，他脸上有很多皱纹，甚至，眼角还有许多眼屎，想必是为了赶早车没有睡好？我看到他的手有好多破裂的口子，那样干燥那样粗糙，想必是做庄稼活累的吧？但他脸上全是笑，告诉我他的老伴多娇气，一个小虫子都要怕的，而且就喜欢吃他做的菜，他是厨子，在村里很有名。那个叫玲的女人总是在后面嚷他：“你别又卖弄了，别丢脸了行吗？” 他更开始得意，给每个人看手相，周围很快围了一大群人。但玲真生气了，她冲过来，揪住男人的大衣领说：“让你不看了你还看！” 男人立刻笑了，抱住玲说：“不看了，不看了，咱不看了，我这不是闷的慌么，我这不是逗自己和大家开心吗，你不让我看我不看了还不行吗？咱别生气了，大夫说，这病就怕生气，千万别生气啊，姑奶奶，我管你叫姑奶奶行吗？”

全车厢的人哗地都乐了。我的眼角却泛上了湿，这是怎样的爱情？或许，他和她，一生都没说出那三个字，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诗情画意，但他们爱得那样朴素，在4个小时的旅行中，他一直照顾着她，每隔半个小时起来一次，问：喝水吗？吃点什么吗？后来，我和玲调换了位置，他们可以坐在一起了，玲睡了，倚着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我去厕所时他还开玩笑，说自己是妻管严，改不了了，一辈子了。

接近5个小时，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玲，玲脾气不好，一会儿嫌这一会儿嫌那，总之，男人的缺点很多，他却总是笑着，然后和大家解释：“她有病了，有病的人心里就烦，所以，我习惯了。那句“习惯了”让我这样感动，他们只是一对贫穷夫妻，老而多病，为生活奔波，吵过闹过，打过哭过，可却那样相依相偎，不离不弃。或许他们一生都没有问过你爱我吗？或许根本不曾为爱情争论过，或许他们过的日子比爱情本身要重要的多，但是谁能否认，那，就是爱情。而经历几十年，那几句嗔骂里，那被人笑为“妻管严”的玩笑里，都有爱情；那爱情里，是芬芳的禅意，远远地透过来，整个车厢都闻得到芳香。到最后，我们怀着敬意听他唱着靠山调，“刘巧儿找婆家”那段，他唱的认真，我们听得陶醉。今天我知道了，所谓的爱情，其实，就在生活里，就在那一粥一饭之间，就是平平淡淡之间，就在那琐碎的日子里和相濡以沫的深情里。

半夜，我打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急促的走到镜子前，看着丑陋的自己，放声大笑，沙哑的声音，刺耳的心烦。
我知道我像发了狂狼一样想掠夺，只要是我没有的，我想要的，我都要得到。呵，我那愤恨的眼睛呀，此刻正着迷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喉里发出了“嗬嗬”的笑声，我有一张你们都羡慕的脸，你们却不知道。
隔天，我用胭脂水粉在我原来的脸上勾勒出一张所有人都喜欢的脸，美丽至极。我走出这座隐藏的房子，我用我最善长的假笑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交谈，直到他们情不自己我才离开。我愿意卑微的，我愿意用我的一切让他们自相残杀来知道我、讨好我，然后在他们卑微的神情中，狠狠的撕碎他们的自尊和高傲。
后来，我在回房子的路上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我看见她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我得体的去打了个招呼，“好朋友”像我介绍另一个女人“好姐妹”，我听后我那张丑陋的脸差点暴露在阳光之下，我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怒气，慌忙的道别，顾不得所有粘着我身上的目光，逃到了我的房屋内，我感觉我像是疯了似的摔打着房间内所有的东西，我走到镜子前想把镜子也打碎。可是我看到镜子里的我，霎时间我就恐慌了，我那个精美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我突然想起那些人看我的目光，我突然怕了起来，我突然恨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个“好朋友”我的怎么能在青天白日下暴露了我的真面目！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把她们的一切都要掠夺过来放在肮脏的地上用我高贵的脚狠狠的踩踏，然后放在烈火里焚烧。
不久之后，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压抑的吼叫，撕拽着自己的头发。我的挑拨居然让她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我甚至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她们的嘲笑和她们背后的窃窃私语。
我跑到窗前用那双愤恨的眼睛盯着外面的天空，我诡异的一笑，又有了主意，我还是要掠夺，掠夺你们千辛万苦得到的。

结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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