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待到山花烂漫时3.0
养一个女儿养一个情人，养一个儿子养一个敌人？...
阿福有话说
青年图书馆
某个清晨，在跑步的途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即使遭遇再大的阻力，自己相信的事情必须要自己去捍卫！
所以，从2016年2月15日起，我准备将这6年来的短篇小说都在@青年图书馆 发表，等时机成熟再将其出版。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喜欢读这样的文字，但从出发走到现在，我也不再苦苦追问这样的问题了。我只管创作和生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命运之神吧。
PS：如果有微信公众号的编辑想要转载或发表我的作品，欢迎添加我个人微信：tianshiafu。谢谢。
（特别说明：《待到山花烂漫时》系列封面相片均来自“去看海”项目摄影志愿者许国宏，尊重原创！）
五、勤洗手
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段话后，我就去一年级的教室旁听了。来这里之前我根本没有任何教学经验，需要花一些时间向当地的老师学习怎么和学生互动。一走进教室，发现有几十双眼睛不自觉地投射在我身上，让我很不自在。
阿老师的语文课很有意思，他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时不时地还流露出一些小幽默，唯一的缺点就是普通话不太标准——这也是所有当地老师的通病。他几乎是用摩梭话、普通话、四川话三种语言在教学。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把从深圳带来的徐添盛的那本书《孩子都是老灵魂》送给了教学前班的沈老师。这本书里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真正的教育是引导孩子找到他自己，他有属于自己独立的位置和角色，以及他自己的人生。”
后来我渐渐发现，除了课本上的知识，这里的学生还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卫生。几乎所有的孩子来学校都是蓬头垢面的，脸上和手上都是污垢和泥巴。
由于当地政府的政策重视和发达地区的社会捐赠，这里的学生每天都有免费午餐，一个鸡蛋和一盒牛奶。为了让他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我强制要求他们在午餐之前要把脸和手洗干净，为此我还专门买了香皂和镜子。遇到调皮又不讲卫生的孩子，我直接把镜子对在他们面前：“你看看你们的脸和手，这么脏，不觉得羞愧吗？”
可是第二天他们回到学校，又是蓬头垢面的模样。仔细一想，我才意识到，孩子的背后关联到的是一个个家庭，当地的环境和风俗，导致这边的村民都不太注重卫生习惯。父母每天在田里耕作，孩子习惯了在土地上打滚，而冬春之际水源又相对匮乏，于是导致他们干净恬静的灵魂总是被泥土和污垢包裹着。
我还从阿老师那里了解到，如果往山里头再走一段路，那里有很多人一年就洗两三次澡——仲夏时分，河流涨水的时候。
周五下午只上一节课，学校不到两点就放学了，我决定去一个学生家走访。跟学生们说的时候，他们全都围在我身边喊着：“老师，去我家吧，去我家吧。我家很近的。”
看着他们真诚而渴望的眼睛，那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被感动，没想到刚来不久就这么受他们的欢迎。权衡了一番之后，我决定去一个较远一些的学生家里——这样顺道路过好几个学生的家。
边走边停，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来到学生的家里。孩子的父亲见我们回来，开始烧水给我们做饭。这是这一带少有的汉族家庭，房屋结构和摩梭人差不多，家里有个院子，院子前面关牲口，院子后面有块地，用土墙围起来，可以种就近种庄稼。
厨房很简单，一个橱柜，一个很矮的桌子，几张小凳子。地上挖个坑，铁架子上支着一口锅。柴火燃烧的时候，烟顺着气流升到房梁上，把瓦片和墙也熏黑了……
这个家庭一共有六口人，两姐妹，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孩子的父亲三十多岁，体弱不太爱说话，给大家炒了一盘腊肉，煎了五个鸡蛋，还有一盘青菜。腊肉的味道很好，鸡蛋很香……在欧洲在深圳，在任何地方，我都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腊肉和鸡蛋。
奶奶拿出她自酿的咣当酒来招待我，她不会说普通话，每次都要她九岁大的孙子翻译给我听。
那时我才知道，每天放学回家后，这一带的学生都要再补一顿饭。有时候父母在外面劳作，孩子就要自己生火做饭。有些孩子太小，防火知识不足，也引发过火灾。这一带的房子大多是木制结构，只要一起火往往一栋房子就没了。后来我了解到，在山那头有户家庭，一个六岁大的儿子遭遇火灾，等父母回来，孩子已经和房子一起成了一堆焦炭。
吃过饭，我们去后院和学生的妈妈和爷爷一起种土豆，爸爸在院子里用竹子编织簸箕。大概是因为在高原，刚劳动没多久我就累得喘不过气来，经常停下来和老人一起坐在土墙边的核桃树下休息，他叼着烟斗，安静祥和。我满身是汗，但在蓝天白云下感觉很舒服。我以前也被女朋友拉去健身房出汗，但这种心甘情愿的酣畅淋漓，却是少有的体验。
孩子告诉我，再过两个礼拜，父亲就要去香格里拉的工地上打工了……
后来我了解到，最近这些年，这一带外出打工的青年人越来越多，男女都有，老人和不识字的中年人还在家乡种田，但收成不稳定，很难维持基本的生活。
估计是气候干燥，一时还不太适应，再加上又喝了点酒，一个人回学校的路上，竟然流鼻血了。
从学生家回来，那晚我在想，大山深处的这些孩子们，他们的位置和角色到底是什么？
六、父子情
你经常说：“养一个女儿养一个情人，养一个儿子养一个敌人。”
好多时候，你真觉得跟你大儿子就是一对敌人，而这恩怨可能自上辈子开始就种下了吧。
在摩梭人传统的习俗里，父亲虽然也在情感和道义上承担家庭责任，但不会和妻儿生活在一起。他一辈子都属于原生家庭，和家里的母亲、姐妹生活在一起，共同抚养姐妹的孩子。因此女性的地位在家族中相当显赫，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摩梭人的民间崇拜对象——泸沽湖岸上的神山——也是以女性的主体意识命名的，叫做格姆女神峰。
这样的习俗在秩序相对稳定的农耕社会里显得淳朴而优美，人们没有受到外界经济和思想的冲击，完全依靠代代相传的传统和内心的道德律规范自己的生活。在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中，“阴阳分割、男女有别”奉行三纲五常的男权社会里，它是西南边陲上盛开的一朵奇葩，给了中华民族另一个参照，却没有像自私自负的男人们那样走向极端。
这是幸运的，但这并不能和现代社会盛行的女权主义或女性主义相提并论。她孕育、她劳作、她腐朽、她死去，她背着一筐筐的粮食在山路里行走，她的乳汁和眼泪让一代代人在这片土地上围着火炉跳起了甲措舞……人们虽然像耕作大地一样，给予了摩梭女人充分的感激和敬意，但那毕竟是在落后的生产力和社会形态下的权宜之计，她们依然生活在不同层面的压抑中，“自由、平等、博爱”这些词在她们的意识里依然陌生，依然没有成为她们的主题和依据。
况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个曾经积贫积弱的国家正一件一件地脱掉那些古老的外衣，由封闭走向开放，由贫弱走向富强，由统制走向自由，由狭隘走向宽容，由宁静走向活跃……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舶来品越来越多，原来的金银花和普洱茶泡泉水也变成了百事可乐和营养快线……新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正悄悄改变这个古老的村庄，而建立在走婚习俗基础上的母系社会也面临着新的问题：古老的传统渐渐被人遗弃，而心中残存的微弱的道德律却再难激起人们的恻隐之心，依然有老人在摇转经筒，跪拜活佛，祈求平安富贵，但渴望挣脱土地枷锁却被利欲熏心的人们却因此不再有敬畏。
你看到过很多走婚家庭的悲剧，男方走出大山后，渺无音讯，不再对子女承担抚养义务；女方看到外面细皮嫩肉的男人一掷千金，因而嫌弃眼前自己的男人粗糙肮脏无能无为，挣扎着另寻出路……人和人的关系因此走向陌生，渐渐被戾气撕裂，只剩下老人还在黄昏坐在墙头望向坟墓。
你自己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你在四川隔河相望，你的恋人和儿子却在对岸的云南。儿子渐渐长大，因为极少有共同生活的经历，反而和自己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和你祖先所处的时代不一样，这个社会时刻都在变化，经常都有新事物走进村庄，生活开始充满了不确定。你想在他成长的路上给他多一些陪伴，让他少走些弯路，却发现受制于传统，让你们无法相互靠近……
儿子在云南的县城上高中了，你以为随着年龄增长他会渐渐懂事，你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都给了他做生活费，却没想到隔三差五就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儿子逃课不知所踪。然后，你三番五次地在网吧里找到他，他却对你全不理会，戴着耳麦全神贯注地玩游戏。你把他拖出网吧，一路上争吵不休，但他死活不愿回学校去……你愤怒，你失望，你无可奈何，你始终很难接受，为什么他就不能像你期望的那样去成长去生活。难道他真是你的敌人，来到这世上只为了给你心里添堵？
后来，他还是不顾你的反对退学了，一个人背着行囊去了福建厦门打工。你以为他从此会像其他出去的年轻人一样努力挣钱，几年后回家盖栋体面的房子。没曾想还不到半年，他就打电话给母亲，说自己在丽江，回家的车费不够了。你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来到丽江汽车站把他接回家。
经过这些事情，你越来越意识的问题的严重。没多久，你就和孩子他妈商量从两个家庭分出来过，选块地盖栋房子，组成自己独立的小家庭。孩子他妈欣然答应，可儿子却拒绝了，继续生活在舅舅和外婆家里，对此你没有强求。
过了几年，你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又过了几年，你第三个儿子也出生了……
农忙时节，大儿子还是会跨过那条河前来一起帮忙。他跟母亲的关系好一些，毕竟那里有他童年的记忆。突然有一天，你坐在田埂上抽烟，发现他开始长胡须了，看着这个已经长大却又分外陌生的儿子，你还会经常回忆起从前，那时候的河水很清澈，你披星戴月来到花楼，借着烛光端详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儿子，那时的你是快乐的，未来触手可及，你知道你的生命会借由他而一代代延续下去……
（未完，待续……）
【小说连载】待到山花烂漫时1.0
【小说连载】待到山花烂漫时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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