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六年七年十三年

东北五月，遍地桃花带雨，春风吹啊吹啊，吹不散密布的乌云，吹不尽料峭的寒意。我埋在被窝里听着《南山南》摆弄手机...





东北五月，遍地桃花带雨，春风吹啊吹啊，吹不散密布的乌云，吹不尽料峭的寒意。

我埋在被窝里听着《南山南》摆弄手机，等未婚夫煮好晚饭叫我。是的，这个周末，我即将正式成为人妻。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吓得我一哆嗦，是条短信，告诉我银行卡里多了三千块！正想着是哪个倒霉鬼寄错了钱，又来了一条短信：“我是驴哥，钱收到没？”

知道是你，我很想问你生活的南方城市现在开着什么花，想问你会不会躺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乘凉，想问你白皙的皮肤有没有被晒得黑黝黝的……一遍一遍编辑着短信，却怎么都发不出去。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下进我眼里，模糊了短信界面。

六年七年十三年过去了，我还是清清楚楚记得和你有关的一切。

记得你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两道狭长的酒窝在脸颊深深陷下去；记得你每天都会背着深蓝色的帆布书包，穿着又肥又大的校服上衣和洗白了的二手牛仔裤，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记得你每天坐在教室里最角落的地方，埋头看玄幻小说，偶尔逃课一个人去打篮球……

你也记得么？记得我们相遇的点点滴滴么？

初中刚开学那个九月的午后，我趴在桌子上拿化学书砸你的后脑勺，一点都不温柔地冷冷对你说了开场白：“喂，那个谁，你能不能不要站在这挡住我的光？”

如果早知道，到最后，你只是我生命中的“那个谁”，我一定会把身体里潜藏的全部温柔都挖出来送给你。

后来，我常常想，初二我被调到你前面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假装没有看到我呢？那样，你就不会突然拿圆珠笔戳我的后背，呼唤我的名字，问我借课外书。我也不会把课桌弄得叮当响，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出桌堂里的那本《幻城》借给你。

大概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命运的罗盘无情转动，把你转到了我身边。从此，你和我，就这样，一路走失，一路疏离，一路错过。终于有一天，我们转到彼此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了。

那段中二的岁月，我爱上了写小说，那时我的心里还没有住进爱情，只会模仿着《幻城》，用拙劣青涩的措辞写玄幻故事。可你偏偏爱看，每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催更”，害我成绩直线下降。

青春在指尖触碰页码的一个个瞬间点点滴滴游走。我们给彼此取过完全不浪漫的绰号，我叫你“大驴”，你叫我“小黑”。你最爱看我写的故事，我最爱看你打篮球的样子。你带我翘课去网吧，教我打千年，带我玩梦幻西游，陪我去江边放风筝、堆雪人，我开玩笑跟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想死，一定选择这个江边。

我们还在我买来的米妮图案的漂亮小本子上写交换日记，当我知道暗恋你的小胖子偷走那本日记撕碎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之后跟她打了一架。被老师找了家长，我又大哭了第二场，你在我身后递了整整一卷卫生纸，然后传纸条给了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撕成一半的薄薄的劣质大笔记上，写着你赠我的豪言壮语：“小黑，等驴哥写够五百二十封情书，咱俩就处对象。”

我破泣为笑，矫情地回给你：“这封不算。”

现在，我每次翻同学录看到夹在里面那张破破烂烂的小纸条，总会懊悔自己当时的矫情。如果，那一封也算在情书里就好了。

因为打架，再加上我本身就属于问题少女，我们被老师无情地拆散了，我在第一排，你在倒数第一排，我们滑稽地成为了班级里的对角线。接下来的整个初三，我都被困在题海战术里，那个女主角叫“洛花魇”的玄幻故事，始终没有结局。同为学渣，我走后门直接进了五年制大专，你却被家里送去学美发了。

毕业那天，你塞了一个小橘子在我手心，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谁叫你对我承诺：“等驴哥，得永生。”

我读大专的那段时间，我们每天互通短信，明明住在一个城市，你却还是会把约定的情书认真贴上邮票寄给我。

印象最深刻的一条短信，是你问我：“今天累么？”

我说：“不累。”

你说：“怎么能不累呢？一天在我心里溜达好几圈。”

如今我才懂得，我们之间的每一句话早已预言了今后泾渭分明的人生，你的旧情话，全都一语成谶。在一个人的心里存在，竟然真是会疲惫的。

在我等你等到疲惫的那天。四月二十七号。立夏。阳光静好温暖。他出现了。不同于你的青涩隐忍，张扬地堵在教学楼门口，放肆地拿着满是杂音的大喇叭对我表白：“我爱你，以后的每个夏天我都不会再丢下你。”

我尝试过逃跑，可他扔下大喇叭拽住我，在人群如织的视线里壁咚上来，强吻我。

我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总之，我变心了。在情书写到519封的时候。

而你却原谅了我，在小小的理发店门口，路边堆满了积雪。没说什么话，只是看见你没心没肺、若无其事的笑容，我就觉得安心了。

安心地和他在一起，争吵，分手，再和好，耳鬓厮磨。你渐渐被淡出我的生命。QQ上的头像不再被关注，电话号码被删除。非常偶尔的，他不能陪伴我、惹我生气、跟我吵架的时候，我会跟你聊天。比如，第二年的除夕，你陪我聊到钟声敲响。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该有多好。

我发现他的外遇，是在第三年冬天的午夜。那时我搬出了学校寝室跟他同居，他没发现我，还在跟那个女孩视频，老公老婆叫得亲密至极。我用眉刀在胳膊上划下深深的印记，是他的名字。直到我点燃香烟，在胳膊上烫出一个大燎泡，他才发现我已经醒来。他没对我解释，而是暴怒。我不言不语，洗了把脸，穿好衣服，还梳了梳头发，涂了点唇彩，给他一个微笑，转身重重摔上房门。

一出门，眼泪就决堤般崩落。孤独晃荡在午夜光怪陆离的街，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支撑不住悲伤和胸口压抑的疼痛，胃在痉挛抽动，我扶着树，哇哇哇的吐，吐累了坐在雪地上，像个疯子，嚎啕大哭。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了。

随后在QQ上更新了一条状态：谁动感情谁完蛋。

你刚好及时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了。我勉强站起来，趔趔趄趄地走着，把事情原委大概讲了一下。你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我假装撒娇说你换号没告诉我。我们一直讲着电话，讲到天色微微发亮，讲到我抵达准备赴死的江边。

我怎么都没想到，时隔三年，我会再看见你。你羽绒服里面穿着睡衣，拿着电话站在我们初中时代一起放过风筝、一起堆过雪人的江边，粗鲁地把我拉进你那台破面包车。

你救了我，也等于杀了我。

我们又开始在一起，谁都不多话，一起打扑克，我总能吃到你煮的面。两个人一起去买面条，有时候在江边转悠转悠。你长大了，再不提那些幼稚的过往。我也努力装作是个健忘的人。相安无事。

但是，终于有一天，你在街边抱住我，那样紧紧地拥抱着，一圈一圈的转着。我心里居然又有曾经那种幸福甜蜜的感觉了。就这样，一切都变了。

我那天留下陪你过夜了，可我只能维持着拒绝的姿态，你并没有强迫。你吻我的鼻尖，笑得那样温柔，抚摸着我的脸说：我喜欢你。最后，背对背入睡。

那一夜后，我封冻的心，开始温暖软化。我开始喜欢你紧紧抱着我、宠溺地对我笑、叫我宝贝，开始喜欢你紧紧握着我的手、轻轻吻我的额头，开始喜欢你装出坏坏的笑问我：“吗喜欢我么？算爱么？”开始喜欢你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胸口，半开着玩笑对我说：“我心脏的二分之一都是你。”

我跟你的关系始终没有定义，你最喜欢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用一种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弄丢我的眼神看着我。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温柔和小心翼翼。你越温柔，我就越愧疚不安。

最后一次你要吻我我躲开的时候，你有些不悦地问我：“你就不能主动一次么？”

我笑着摇摇头，忘记了看你脸上是笑容还是失落。

当我感到你箍住我，你已经皱起了眉，眼睛在路灯和月光下被拉长，目光如炬：“我就说是我一时头脑发热，不行么？”

我以为你还是要亲吻我的嘴唇了，你的吻却降临在左耳，淬不及防，瞬间失聪。你恶作剧得逞，眯起眼睛，笑得那样甜蜜。

想要踮起脚尖给你一个吻，他的电话却打来了。他在电话那边说：“我爱你，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我的整个生命。”

我顿时不争气地热泪盈眶，连一句对不起也没对你说，转身离开，把你丢在冬日寒夜的街头，回到他身边，从此，彻底弄丢了你。

往后的七年，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电话第三次嗡嗡震动的时候，震碎了所有回忆，震得泪水不要命地在我脸上撒野。

“十三年了，终于把你嫁出去了。不过你可真不争气，居然还是嫁给他。以前年纪小，以为爱情靠努力就会有好的结局，但吻不到的人就是吻不到。六年七年十三年拼了命的等，换谁都于心不忍了，你还是不爱。我也只能把少年时代奋不顾身的大无畏精神封存在成年前的记忆里。别多想，我不会破坏你的婚姻，也不盼着你会感动。新婚快乐，还有，祝你幸福。”

我拿颤抖地手指和撒野的泪涛艰难战斗，回给你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谢谢你六年温柔包容不曾说过一句爱我。

谢谢你，谢谢你七年远走从未问过一句为何不爱。

谢谢你，谢谢你十三年倾情演绎盛装出席错过我。

谢谢你，赠我青春岁月里的电光火石。

谢谢你，送我纯白年华里的山河岁月……

【作者简介】Minnie，本名，黄晓旭。90年生人，双子座，网文野生新人写手、化妆师、小学作文教师。著有影视评论，长江中文网连载长篇小说《陌时光》、《霸王契约：这个总裁不太渣》。



责任编辑：栾禄江

【投稿信箱】sxmd2015@sina.com:简历、照片、作品

    关注 诗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