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梅散文】我不穿旗袍好多年

 

有限的情缘又岂止是旗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会有终结的时候,聚散无定,谁才会是谁沧海桑田的家?经年如水的平淡,在得与失之间,自有一种怅惘,存在于继往的时日之中。...





我是个喜欢怀旧的女子,我时常会想起曾经邂逅的人与事。今日我只想诉说我的旗袍,我感觉它在冥冥中做出召唤的姿态,让我再赏旧时的美。其实,我已不穿旗袍好多年,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在预示着什么,可偏生叫人非落笔不可。虽然我没有生花的妙笔,没有如流的思绪,亦没有婉转的情节,只留有隽永绵长的回忆。春暖花开时,我漫无目的地将旗袍翻捡起来,连同前尘旧事,那些远去的日子、简短的细节蕴涵着令人思量的味道。



我穿旗袍,不是因为我有柔美纤细的身段,不是因为我有轻盈曼妙的风姿。我虽在江南,却未必有江南婉女动人的才情和清丽绝俗的古典风韵。我只是喜欢在湖畔的杨柳下轻巧地穿行,喜欢在黛色的天幕间浅吟低唱。倘若浪漫些,添几许江南的烟雨,在若有若无之间萦绕难以言说的情怀。平实些也好,一缕午后的阳光将身影拉长,看我穿旗袍时闲懒的心事。旧日时光里许多的细节,现在想来质朴平凡。读书的时候,我喜欢看秋夜的月光,穿一袭淡色的旗袍,披一件白色的开扣线衫,清风明月多好的诗情,照见我清瘦孤独的身影。凉风习习,沐浴着无边的月光,怀揣一本宋词,漫步在校园的青径,来来往往的同学都与我擦肩而过,那时的心沉静得可以听见一枚叶子落地的声音。幽蓝的路灯,流泻在青翠的草地上,泛着柔软而轻盈的亮光。宿舍里传来低低的箫声,学生时代,都是有梦的年龄,心总是那么清澈与纯粹,仿佛连惆怅都带着阳光。每个人都拥有一段翠绿年华,又有谁会忘记那青葱的时光?怀想从前,错过的总是比珍惜得多。



我穿旗袍,渐渐地穿出一种风景,这风景属于校园。白色的梅,他们这样唤我,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别人这样唤我,自有一种清绝与傲然。他们说,我与旗袍有一段尘缘,这段缘,可以维系一生。我不知道我与旗袍是否真有一段前世之约,不知道今生会有怎样的宿命在将我等待。在花月沉香的日子里,晶莹的露珠打湿青春的梦。那时的我,总幻想回归古代,在杨柳依依的河畔踏青,在雕花的窗棂背后叹息。而旗袍,也总是在无意间暗合了我古典的心境。也常常庸人自扰,在浩渺的天地间,落得一怀孤寂与落寞。我穿旗袍,与潺潺的流水无关,与啾啾的鸟声无关,与朗朗的风月无关。只是觉得那淡雅的色调让我贞静、安宁、淡定。我喜欢浅蓝色的旗袍,在平淡的光阴里明净流动,可以消融我的骨骼。就好像喝茶,我喜欢茉莉的清香,啜饮一杯,可以酥软我的身子。偶尔打身边掠过的流云,会在心底浮过缕缕的沁凉,当感觉清灵的时候,梦境也带着青春的惆怅与忧伤。在梦与醒之间,我明白,许多动人的美丽都会随春光消逝,没有什么会走到永远。而今想来,那样青涩的生活,让人好生留恋。可无论我怎样留恋,都是徒劳,因为,岁月再也回不到初时的模样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怀旧这个词,略带消沉与伤感的色彩。当一个人总是回忆昨天,那他的今天只会更添疲倦,其实,今天也会成为昨天,也许几年后,回首遥望,那时会觉得今天原来是这样的多姿。而多年来追寻的结局,原来早已有了答案。



旗袍不曾远离,留给我的依然是无言的背景。似乎谁都知道,穿旗袍需要修长柔美的身段,没有流动的线条,就不会有优美的韵致。我的旗袍,大多都是去店里缝制的。我会选择自己喜欢的布料与颜色,找裁缝去量体裁衣,这是个略显繁琐的过程,可我觉得自有一份完美。我想着,人生若是也可以这样裁剪,一定会更加的完美。曾经的我,为了追求完美,被泪水潮湿多愁善感的心。日子久了,渐渐地,也就只剩下一种简单的姿态。可旗袍依旧带给我优雅的闲情,更多时候,我穿旗袍,邂逅的是一份平静,是如同秋荷的心事。一袭旗袍,任月光洒落在我的小屋,桌上有一盘残棋,闲置的紫砂壶,花瓶里有几枝梅花,我就端坐在小楼上,看如水的月光,流泻在每个黑暗的角落。我在无声无息的月色中的清静,那时,连思绪与意念都显得多余。我曾经说过,多情的是那水中的月,而不是那望月的人。可无论经历过怎样的心情,看过多少的秋月春风,最终都会回归平静。也许时光偷走了许多生活的细节,可我依然可以凭借橱柜里各式的旗袍,凭借一些流淌的印象,凭借一些过往的痕迹,寻回曾经遗失的片段。更多时候,我愿意在平实的生活中,积累令人感动的一切。



有人说,穿旗袍的女子,倘若觅不到一个可以为之情深的男子,哪怕她心怀锦绣,哪怕她风姿万种,也不过是一抹孤独的风景。这句话,它在无意间令我暗自惆怅,心生酸涩。我曾经与风一样的男孩擦肩而过,错过手牵手在阳光下漫步的温暖,错过沁凉的柔情,错过单纯的快乐。那只是花开与花合的过程,随着四季的更迭而悄然隐褪,我相信缘分,所以从来都不曾去寻觅,尽管生命中还有许多短暂的邂逅,却换不来刻骨铭心。其实,我并没有一颗高傲的心,并没有太多奢华的愿望,我自认为禁得住世俗中纷呈的诱惑,我自认为我经得起平淡的流年。我只是个平凡寻常的女子,只想找个同样平凡的男子,拥有一份简单淡定的生活。只是这个男子,纵然给得起我一生的安稳,可他又如何绕过这万千的红尘,将我寻觅?我穿旗袍,从和暖的春季,一直到秋凉,只是孤单的背影。



突然有那么一天,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发觉身着一袭旗袍的我与这个世界竟已格格不入。这种感觉从来未曾有过,那个瞬间叫我落寞不已,不禁问自己,究竟是我不适合旗袍了?还是旗袍不适合我了?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孜孜追求的生存方式,到底又是些什么?为何至今依旧寻觅不到结果,也许待我将旗袍搁置起来,才会渐渐清醒这其中的缘由。也许旗袍注定只是一种孤独的风景,这风景有些遥远,有些古旧,像极了行将落幕的黄昏,带着最后一抹绚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让人执著一生,其实,不是没有,而是不会。岁月的风霜会慢慢地将一个人的锋芒消磨殆尽,连同最纯净的青春梦想,哪怕这梦比落花还轻,比心还软,也会随云烟消散。久居尘寰的我已经没有轻盈的身段来穿出那份清新流动,没有一颗晶莹不蒙尘的心来酝酿江南独有的毓秀与凄婉。既然无力支撑这种美,又怎忍心去碰触?我不穿旗袍,穿了会心痛,我不想心痛,我本平庸。

旗袍无语,说不定它愿意被我封存,这样就不必沾染太多的尘痕。原以为这一生都会穿旗袍,不同的式样与颜色,有如我不同的年龄与心境。我仿佛在镜中看到自己穿旗袍的身影,短暂的瞬间,呈现出当年清丽的剪影。在人生况味的背景里,旗袍多了些成熟的风韵,而我的年华也涂抹了人生沧桑。我曾假如过自己能在瞬间老去,那样就可以免去纷繁的一生,无论是离合还是悲欢,可那只是假如,我的假如从未成真。此刻,却犹恐时光流失得太快,因为我再也没有多余的青春可以消耗了。还是尘封起来吧,连同往事,更多时候,我宁愿浅淡地回忆,回忆是一种古老的美丽,不会因为年华而褪色,不会因为岁月而流失。我不穿旗袍,旗袍不合我的身段,我的心境亦不合旗袍。明月照不见我因穿旗袍而孤独的身影,也照不见我寡欢的心,我放不下红尘,放不下在重楼深闺处吟哦叹怨的心事,不能挑尽灯花不成眠。寂静的夜,倚着窗子,我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却又了无痕迹。



明月还在中天,我不穿旗袍,已有好多年。情缘有限,盟誓无凭,也许我与旗袍的这段缘分不能维系一生,那份不问沧桑的诺言也暗自藏于心底。有限的情缘又岂止是旗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会有终结的时候,聚散无定,谁才会是谁沧海桑田的家?经年如水的平淡,在得与失之间,自有一种怅惘,存在于继往的时日之中。最是这无端的回忆惹人疲惫,由来如梦的不是旗袍,不是往事,而是我渐行渐远的情怀。我不穿旗袍,这样我可以更平庸,寻常的人生,才会幸福。趁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打开被时光封存的衣柜,看见垂挂在衣架上的旗袍,一件件,清雅柔美,碧如水,明如玉。那些过往的情节如同淡墨在纸上浅浅地晕开,原来,我穿旗袍,已有好多年。

(图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



白落梅,原名胥智慧。其散文在CCTV3《电视诗歌散文》栏目中播出三十余篇。作品常见于《读者》等杂志。已出版作品《恍若梦中一相逢》、《烟月不知人事改》、《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恨不相逢未剃时》、《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徽因传》、《人生何处不离人》、《西风多少恨 吹不散眉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的倾城往事》《月小似眉弯》《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你是锦瑟 我为流年》等。有读者称其文“落梅风骨,秋水文章”。2015年出版随笔文集《时光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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