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典诗人作品展] 桑克诗选
桑克诗选昨天的夏天去波斯特看望朋友，经过吉别洛·索科大楼，对面的博物馆吓我一跳：脑门披着红色盖头，黄色的刀...
桑克诗选
昨天的夏天
去波斯特看望朋友，
经过吉别洛·索科大楼，
对面的博物馆吓我一跳：
脑门披着红色盖头，
黄色的刀，黄色的锤。
咬文嚼字的学者写着
书法：不伦不类，
讲究转腕的速度。
阳光的铁流烫着表皮，
兹兹啦啦，好象炸着丸子。
我是否像妇人一般，
从背包里取出阳伞？
犹豫了一会儿，
伸手横在眉前。
熬进办公平台，
热风吹拂着面包上的黄油，
咖啡沫正在归隐。
业余演员脸上的油彩，
因为停水而存留，
看上去夸张而又鬼魅。
2011.6.29
冷清
冬天是那么的冷清，
颜色大幅度地减少，
除了黑就是白，偶尔有些
杂色的，也被灰色的光
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布。
没想到，夏天也是
这么的冷清，温暖的气息
拼着老命，也没能
在寒冷的心室之中撕开一个
小小的口子。
不是我要铁了心这样，
不是我要冷清的，而是
心自己。它不归我管，
它不归我这个名义的主人，
这个向往热烈的中年人。
与冰一样的冷，是冰
就会化的；与铁一样的冷，
是铁也会化成铁水；
与石头一样的冷，至少石头
会碎成粉末……
它就这么冷清，其实
并不是在等待谁，它知道
只有自己才能解放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使自己
融化，一个小念头，
或者一个小小的眼神，
一个孩子的，一棵青麻摇曳出的
意思，或者一个记忆之中
浮现出的崭新的细节，
一个彻底的或者完全的闪回。
梦不仅可以选择，而且
要多长有多长。它可以化身亿万，
可以穿梭于自己的阅历，
纠正细微的瑕疵，
使美好的更美。
2010.6.7
中央大街的肖像
一个荷兰旅行者在我们引以为傲的
欧式建筑之前轻描淡写地勾勒出
另外一幅肖像：这么多的赝品犹如小孩子的
沙器……我没有听见删节号后面火苗的吱吱声，
只听见沙器在海浪的暴虐之中倒塌的声音……
我仿佛看见尴尬的废墟与盘旋的理性之鹰
搏斗，一边寻找着趁手的词语的碎石……
一个更大的幻觉是只有一个常住瓶中的人才能
体会到的：透明的玻璃显示周围的一切，
然而他早已忘记玻璃由于弧度的折射而产生的
变形。甚至在记忆的谱系之中，他竭力
模仿一只短尾金鱼，游了一会儿就忘了
这是一个古老的房间，“哦，新大陆！新大陆！”
喷吐的气泡围着漫画之中的人物独白。
寻找一个等而下之的阐释吧：所有的地方
都是一个样子，而一个外来的仿品反而具有
一种可悲的卓尔不群的气质。
所有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一模一样的高速公路，
一模一样的路牌与风光，一模一样的加油站，
一模一样的餐厅与厕所，一模一样的人
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
2011.6.5
雷阵雨
对敏感的人，什么都是
有意味的，阴天，雷阵雨，
或者明天，或者后天，
明天是卡夫卡的祭日，
后天又是谁的呢？
下了几滴手指头粗细的
雨，就没了。
云仍旧不肯散去，仍像
人群一样，你贴着我，
我贴着你。
这样取暖么？
这样有力么？
还是怕分散之后就被
织成毛衣？就被
坩埚活活煮成虾米？
伏案睡了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裘帕·拉希莉，
风从窗外进来，
待了一会儿又走了。
有多少东西只是逆旅？
夜色？还是记忆？
都有一点儿咖喱味儿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何必知道真相呢？
你何必与泪水过不去？
2010.6.2
小满
遗弃寒冷的早春，
虽然它就在那里存在；
电车没必要认识，
晨光没必要拯救懒汉。
更多的社会责任，
只能增加怨怒；
更多的山山水水，
极难逃脱象征的厄运。
在个人的传记里，
主动写的，被迫写的，
犹如石碑的刻线，
犹如雾中美人。
怎么把你们集合起来？
通过一把军号，
通过轻描淡写的屠戮，
通过梦中的远行……
我可以风花雪月，
我可以缄默，
我可以练习酒量，
我可以与旷野对视……
生命之中有更值得
留恋的东西，
比启蒙，比正义更……
更值得忧虑。
甚至远远超越虚无，
似有似无的淡痕显示的魅力，
病态的美感，
护林塔看不见斗争者的污染。
从哪里出来从哪里回去，
不是哲学问题，是记忆。
是的，记忆，筛选的重新编辑的
靠不住的记忆。
认真研究食谱，
认真研究性生活，
研究花园的布局，芍药的根须，
写信，给雄伟的空气。
并不是这样，并不是
出于一时半刻的冲动，
出卖指纹蕴藏的秘密：
不是绝望，只是，只是悲伤而已……
2011.5.21
哈军工
我没有这里的记忆，因此，
这里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座公园，
或者林间空地。
奥列霍夫广场，擦肩而过的
男学生和女学生。
男学生踢球，奔跑，
浪费自己的活力，而女学生，
时尚的痕迹初露端倪。
毕业生卖着教材，而新生
正在中学里复习。
四年的旅行，漫长而又短暂，
不过一忽之间。
他们铭记这里，犹如我
铭记铁狮子坟。
那些墓园居民不就是
这里的我么？在梨树下
舒服而傲慢地走过。
2010.5.28
分辨迎春与连翘
黄色的小花，
创世的喜悦，显示在荒芜之中。
迎春还是连翘？
往年已经分清，
今天又变恍惚……
四叶，赭皮……
是连翘！
为什么未在幼年的时候启蒙？
而今，成年的知识
在风中摇晃！
拉贝和毕奇，
我从七十年代的沼泽而来。
早些，我就早免痛苦！
现在也不晚，
成年人各自梳理着道路。
圆木的林中路，
铁链的河上路。
弯路困难，阐之以幽；
直路无碍，释之以诚。
只有书才是神秘的夏令营叔叔！
2011.4.30
联想
我打《孔明传》，杨铭
研磨豆浆。豆浆机的声音
仿佛电锯切入木头的声音。
我为什么这么联想？
仅仅因为声音近似？还是
我对乡村念念不忘？或者
在我的血液之中始终流淌着
一个乡村孩子的幽魂？
2010.5.26
伫立
在热闹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走动的人，
而停下来的人，要么是由于交谈，讨价还价，
要么就是坐在什么地方，凸起的石块，
建筑物延伸的构件——他们就此
从一个行走的人变成一个休息的人，
一个心安理得的观察者，悠闲地抽烟，
摆弄手里的小物件，钥匙链，手机，揪着
衣裳下摆的线头，嚼着变味的口香糖。
他们看见一个人站在街道上，如果他
仅仅是望一下天，或者望望周围的景色，
然后开步走，那么他与那些暂时
停留的人没什么差别，但是奇怪的事情
发生了。他站住之后就再也没有
动的意思，仿佛与那些坐着的人
较量，看谁折磨时间折磨得更久，或者嘲弄
那些站着贩卖货物的人：你们瞎忙些什么？
对你们的灵魂有意义么？而且他
对天空以及周围的景色毫无兴趣，甚至对
同样的周而复始地站在铁笼之中的
树木也没有贡献哪怕是怜悯的一瞥。
那些榶槭站在斗型的铁笼之中，
仿佛晚清的刑徒，不同的是：刑徒
蔫头耷脑，而它们却得意洋洋地舒展着
油绿的长发。而他，这个站立的人，
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而前方除了
远离的行人与走近的行人，就是其他
灰色的建筑。难道他是一个木头人？
当好奇者走近，就看见他一眨一眨的眼皮，
还有低沉的质问：你想干什么？
好奇者仿佛受了伤害，惊恐而迅速地离开。
他就是那么站着，笔直地站着，渐渐引人注目，
引人驻足。周围的摊贩，休憩的人，
交谈者，暂时放弃自己的生活，向他围拢。
现在，他站在一个人圈之中。他和人圈之间
保持着距离，犹如乳牛与电网之间的空隙。
人圈忽胖忽瘦，有人走了，有人来了，
更新的速度多么均衡，而他始终是一个人，
仿佛斯巴达克斯与一个罗马军团对峙。
一个大胆的孩子走近他的身边，
掏出一枚硬币摇晃，“你想干什么？”
仍旧是低沉的质问。时近黄昏，
人圈犹如淮河的堤坝终于崩溃，
只剩他一个人沐浴着路灯暧昧的黄光。
人来人往，益发稀疏，附近街道的
公车也逐渐丧失奔跑与观戏的激情。
午夜的时候，只有临街的一个人
在去厕所的途中向下望了一眼：那人仍旧
站立着，仿佛一尊从不发光的路灯。
夜色深沉，没人对他有兴趣了，没有任何人
看他，只有风，只有偶尔从云中探头探脑的
星光。一辆的士经过，但它并没有
看见这个人，因为他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
风看见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空旷的前方。
一只猫，一张纸片从防护栏顶飘过。
没防备，他一个转身，走了，只剩下
茫茫的夜色与即将降临的黎明。
2010.4.5
停车札记
上午停车，在开心网里。
一辆照旧停在王依一的车位，另外一辆
照旧停在金脉爵的车位。
王依一可能来自《暗算》中的女数学家，
她对爱的执着在当时等同于淫荡，
组织的容忍只是出于更值得追求的解密。
而金脉爵来自哪里？抽象性不亚于人民。
照常敲打着字母，WYY或者JMJ，
往常只要这么敲了，王依一或者金脉爵
就会自动跳出来，站在你的面前。
而今天忘记关闭拼音系统，今天跳出来的名字
却是“无意义”和“睫毛夹”——
多么让人吃惊——“无意义”
就是无意义，“睫毛夹”又是什么？
猜测着它的含义：辅助睫毛的工具？
掩饰什么的器具？或者就是这只金属夹子，
它对窗外的鹅毛大雪无能为力。
2010.1.18
诗观： 诗人的第一个身份应该是形式主义者、语言主义者。我反对那种把意义看得比形式还重要的倾向。形式其实更重要。或者说，这是两个不同的层面，不能以一个否定另一个。现实关怀和介入当然要有，但不能取代美学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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