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父亲的来信》 作者：汤大立

昨天是中秋节，我收到父亲从老家的来信。一张在美国很难见到的薄信笺，捏在手中几乎没有份量。寥...





昨天是中秋节，我收到父亲从老家的来信。一张在美国很难见到的薄信笺，捏在手中几乎没有份量。寥寥数语，也是听了十几年的老生常谈，不过是多学本事，养好身体，现在又加上了“早日报效祖国人民”之类的大道理。父亲并未劝我早日回国，只在信末提到了“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句话，使我深感惭愧，来美三年，别说“树高千丈”，就连一棵象样的树也没长成。不过虽距落叶时节尚远，归根的情绪已是无日不在。自来美后，故乡的田埂，草屋，童年伙伴们玩耍打闹的池塘和水牛，便许多次的在梦中出现，使我有幸重温了儿时不曾意识到的美好时光。贫瘠的故乡在心中的位置已远远超过了我曾学习工作过十年的大都市。这大概也是归根意识的一种吧。

父亲随信寄了张近照。与我走时比，他的头发似乎白了许多，毕竟是古稀老人了。父亲身后，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金灿灿的油菜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家乡的一道风景，至少我在美国走了不少地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金黄。父亲做过十几年乡办油厂厂长，我知道他对油菜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我一直在猜度父亲对我们出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虽然在国人心目中，出国似乎总与有出息连在一起。我自己还没孩子，但过了而立之年，我好像也体会到了做父亲的心情。我想，等我孩子长大以后，我希望他能呆在我的身边，至少可以经常见到，宁愿他没有很大出息。更何况，表面的功名未必就真能带来一生的安宁与幸福。自从出国后，我的脑海中便经常缠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离乡背井来到这块陌生的土地，而且不少人都力争在这遥远的他乡生根，开花，结果？
对于父母来说，我们到底是他们的一份骄傲，还是心中难言的苦涩？我们可以在这块土地上买一片草坪，甚至一座山庄，可能够找得到我们精神上所依恋的那片家园吗？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地挂在天空。迎着月光，我走在小城空旷的街道上。我对遇到的陌生人说，你注意到今晚的月亮了吗？他不解地望着我，摇摇头。我就告诉他，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我们中国人认为，今天的月亮在一年中最大，最圆，也最亮。在我的家乡，现在正是合家团聚的时刻。品尝月饼，观赏月色，还有古往今来众多神奇美丽的传说，构筑了我们民族这一独特的文化…。.老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很礼貌地频频颔首。我突然想到“月是故乡明”这句谚语，不禁有些怅然。

故乡的天空，此刻却正是艳阳高照吧？我远方的父老，我又何以与你们“千里共婵娟”呢？

从中国店买回的一盒月饼，一共才四块，前俩天我就忍不住地早晚啃一点，到中秋夜，便只剩下最后一块了。妻将它切成俩半，放在盘子里，我便想起小时中秋夜吃的大麻饼，里面塞满了冰糖，一咬格崩崩的响，直甜到心里去，就禁不住地咽口水。我和妻坐在阳台上，头上顶着个银盘似的大月亮，四周鸦雀无声。在大西洋边这孤寂的中秋之夜，我突然感到了这月色的凄清。几千年前伟大的诗圣，当你吟诵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一不朽名句时，是否也就是我今晚的心境呢？
这夜，月光丛窗口爬了进来，撒得满屋。父亲的信和照片就摆在枕边。我突然感到非常的疲倦。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又躺在故乡一望无际的苍穹下，看到了那满山遍野，金光灿灿的油菜花。

来源：大立空间(daliglobe.com)、真爱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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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作家汤大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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