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研堂特约舞评]一场关于“度”的探——浅析实验作品《长空》

 

一场关于“度”的探——浅析实验作品《长空》也许与自己的成长环境有关,也许是自己习舞经历的缘故,我与草原,...





一场关于“度”的探——浅析实验作品《长空》



也许与自己的成长环境有关,也许是自己习舞经历的缘故,我与草原,与蒙古舞之间存在着一种强烈而不可言说的交织——浩瀚的草原让我痴迷,辽远的天空让我神往,更让我心醉的是那片肥沃的热土上所孕育的深厚的蒙古族舞蹈文化。我心心念念,饱含期待的实验作品《长空》,终于作为“压轴”作品而拉开帷幕。编导以蒙古人喝酒时的仪式作为创作背景,敬天、敬地、敬祖先的深刻主题又为我们打开了一片明亮的天。作品的呈现犹如一杯醇香的马奶酒,沁人心田,余韵在味蕾上萦绕久久难以散去,我在“微醺”中品咂着它的深度、温度与态度……

一、有深度——贯穿始终的生命仪式

敬天。幕布徐徐拉开,幽暗的灯光下弥漫着神秘的气息,若隐若现中是舞者穿梭于舞台的沉稳而坚定的身影。他们面朝神树,跪向东方,唯有一位蒙古族老阿妈始终站立。她托着银色的碗,穿行于蓝色哈达之间,不断用无名指轻蘸奶酒,洒向天空,洒向大地,洒向每一处经过的地方。

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间,当“萨满”完成神衣神帽的穿戴,随着低沉的蒙语念白的响起,渐渐将人们带入由“萨满”主导的一种具有神性的情境之中。舞者双膝跪地,“萨满”敲击着神鼓穿梭其中,或强或弱的法鼓声引导着舞者不自觉的身体律动。舞者跟随着“萨满”,不断流动于舞台之上,托起的双手表达着心中对神的崇敬与祈求上苍庇佑的热望。在片刻的静止后,随之而来的是“萨满”迅速进入一种忘我的癫狂状态而在舞台中央跳跃并不断击鼓转踏,舞者或平静的站立或继续舞动,动静对比间强调着仪式中神性迷狂以及内心平静的空灵状态。“萨满”被高高举起,舞者凝视他被举起的方向,随着鼓声渐渐退场。仪式结束,仪式在流动中完成,让人们好似置身于古老的祭天场景中。

一切在仪式中展开,一切又在仪式中结束。编导在一开篇就用这样一个“仪式性”的场景渐渐将观众带入一种神秘而富有神意的状态之中,使观者仿佛置身于蒙古族传统萨满教的历史长河之中。而在作为尾声,当“萨满”脱下神帽回归人性,当“神鼓”被老阿妈挂在“树梢”时,全场肃穆,仪式的结束,舞蹈到这里也戛然而止。舞蹈作品用一种温和的语气来讲述着大草原与“长生天”滋养的这一方水土的人民与文化,它像河水一般悠远悠长,又像雪山一般绵延不绝。仪式感的贯穿,使整个作品像在娓娓道来这一个古老的故事,结束又是新的故事的开始,循环往复,体现生命仪式的“轮回”。仪式的流动中进行,生命在流动中升华。

从“点”上来看,舞蹈的第一部分和结尾部分是以时间的凝固来体现“点”与“线”的运动,带着以一种生命的永恒感。作品的开始与结尾,没有起伏跌宕的群舞,编导却将演员变成了一个个“点状分布”的独舞,每一个点上的舞者都朝着统一的方向,跪地、托起双手绕动上肢,并且在连续的动作中寻找,保证视觉上的流动感与延续感。在这样的散点构图中,所有演员内视灵魂,不看观众和周围的事物,只专注于个人与神灵的对话和对内心的挖掘。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却又依存着整体的动势而流动。他们不断向天空敞开自我,在旋转中让自身心灵最终走向大自然,进行一种永恒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体化的对话。


二、有温度——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

敬地,敬祖先。长空漫漫,大雁挥动着双翅,在风雨中经历考验;茫茫草原,骏马疾驰跨越生命的边缘。草原、雄鹰、大雁、骏马、族群,都是游牧民族生命中无法抽离的重要部分。编导不仅在舞蹈作品的第二部分通过两段模拟动物的双人舞着意体现其对人与自然,与生灵之间生命意识的相互关照与表达;更在第三部分的“筷子舞”与“顶碗舞”中注入了浓厚的生活情感,使观众在张弛有度的舞蹈中感受着生命的生生不息。

男女双人舞通过蒙古舞中手臂的动作意在表现人与鸟的和谐关系。男女舞者的交替上场到舞台前、后区所形成的空间对比,再到最后的共同起舞,两人的时空转换中体现着一种界限的打破,编导更像是为观众营造一场人鸟之间冥冥中注定的唯美相遇。男舞者的舞蹈一反以刚强、粗犷、膘悍的动作来展现蒙古族男子如鹰一样的勇猛气概,而更多的寓于男子的细腻与温柔;女舞者有着大雁的柔美,也有鹰一般的高贵,凝重的表情中透着神性的气息。双人舞的配合通过主要“柔臂”、“曲臂”、“展臂”、手臂的叠加以及软手元素模拟鹰或在空中翱翔或俯瞰大地或低飞、展翅、滑翔等动态;两双修长的手臂向空间无限延伸,两人手的揉动如水一般绵延不绝,灵动的姿态和着悠扬的蒙语歌声彰显一种生命的柔美与坚强。

随着弹拨乐器间断的响起,两名模拟骏马的男舞者先展现了马的舞步,无论是左脚由前向后用脚尖刨地、收回、立掌模拟马儿刨地做“刨地步”;还是双腿向前,前后相继起落而形成的模拟马奔驰状态的“奔驰步”,在舞者敏捷、灵巧而充满韧力的脚步中我们都不难感受到马舞粗狂豪迈又潇洒浪漫的动态特征。和着粗犷的蒙古族呼麦,舞者在“勒马体态”上做着流动与行进,上身稳定的骑式姿态与下身灵动多变的马步,在流动空间的跳转形态和动态上宛若烈马桀骜不驯地旋转蹦跳,又如牧人在马上惊险而又勇敢的骑式状态,从而构成了人马相融,浑然一体,潇洒自如的舞蹈状态。人马状态的交替展现,不仅追求舞者腿、脚敏捷有力的表现以凸显马挥洒草原的极致之势,同时更显蒙古男性草原牧马的生活写照。

一碗一筷,象征着平淡生活中所蕴含着蒙古族人民的精神风貌与情感寄托。男子手握筷子伴着蒙古族民歌的念唱、女人悠扬的长调渐渐舞动,筷子划过地面及身体而发出清脆的响声,舞者在保持坐、跪、立为主的姿态中,随着膝部韧性屈伸的变化,筷子富于节律的在肩、臂、背、腰、腿等身体各部位敲击。开始时动作柔和圆润,造型稳健端庄,随着音乐节奏的不断推进,情绪逐渐激昂,舞者身躯的运动和击打筷子的幅度与速度也不断加快,技巧的融入与展现并没有“宣兵夺主”而是更好的将情绪推向高潮。“顶碗舞”,女子行云流水般迅捷、平稳的“圆场步”像一朵朵浮过苍穹的白云飘然舞台,头顶上的叠碗稳如泰山;流动中结合潇洒的抖肩展臂,以腰部为轴心的前俯后仰环绕、抖肩压腕旋转,曲线优美的身姿舞韵加之娴熟的技巧,将草原女性的典雅端庄,大气沉稳的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追寻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是一直寓于蒙古族文化中的母题。二幕的两段舞蹈中对于雄鹰、骏马等物象人格性格化再现与模拟,并赋予其喜怒哀乐、爱憎分明的情感色彩,既诗化了草原的万千景象,又物化了牧民虔诚向善的淳朴心灵。模拟鹰与马的舞蹈“不仅是对其形态外化的提炼和展现,也是人对自然的体验,更关照人心,对人的意志、信念和生命力的肯定和赞颂。”三幕的“筷子舞”与“顶碗舞”,是编导蒙古族特有的动作元素的提炼与重组,将蒙古民族精神的韵味及民族性格的特点予以展现。编导实则采用一种象征的手法将自己的主体意识渗透于客体形象之中,将蒙古族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和民族精神得以传承与发展。虚实相生,舞动之处皆成妙语;物我合一,舞动之间传递着生命的温度与力度。


三、有态度——职业化视野下对“度”的探索

任何一次实验性的编创都有可能开启一个新的纪元,《长空》这一实验作品,使我深深感受到编导坚定的创作态度与艺术追求。

“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关注表演中情感的“尺度”把握。于观者而言,现在呈现于舞台的蒙古舞作品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在原生型动作语汇上的衍生作品,另一种就是豪放不羁,写意派的炫酷“现代蒙古舞”。而后者随着电视媒体的迅速发展,更易于被观众接受而弱化甚至消解了蒙古族舞蹈本身“热情”、“豪迈”的动作质感与既定风格。在《长空》这一作品中,编导有着突出表现蒙古族舞蹈风格性的强烈意识,但却又将这感性的意识予以理性的呈现。“顶碗舞”中女性端庄典雅而不失平易近人的气质,“马舞”与“筷子舞”中男性豪迈却也未失细腻之情。舞者的表演像是被有意画上了一种“刻度”,而正是因为这样的“限制”才更好的凸显舞者动作的张弛有度。编导在“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尺度把握中,深刻的体现出蒙古族人民性格中的粗犷与细腻,刚烈与柔韧、豪放与深沉的多元质感。

“少即是多”,关注创作中的“度”把握。首先编导对于自己的作品有着明确的定位,《长空》就是要进行职业化蒙古族的编创。其次,对于题材与内容的选择,编导并没有采取“填充式”,而是运用了“线性”的表现手法以“敬天,敬地,敬祖先”这条清晰的逻辑主线呈现于舞台,并在每一部分都选取一到两个具有代表性的舞段来进行叙述和表达。同时,编导在舞段的设置与蒙古族舞蹈动作语汇的筛选上更是加入自己的深刻思考,对于萨满教祭天文化的凝练、蒙古族老阿妈这一早期母系氏族社会宗教制度中女性长者的隐喻,以及对于蒙古族神话的具象化表达,都是在编导创作过程中,对于传统与创新之间平衡的把握,这种平衡就是他心中创作的尺度。少即是多,编导不为花哨的外在形式,而只专注于将他所思所想在作品中讲清楚,说明白,简单有时也蕴含一种极致的复杂。

“风飘飘兮行苍穹,云渺渺兮歌长空”,其编导查龙浩在探索“度”的形状与质感的过程中就是对职业化下蒙古舞编创本质的“风格性”的充分展现。短短的30分钟,编导化无形为有形,为我们绘制了一幅人神合一,万物和谐的唯美图景。他将舞蹈的起承转合都寓于蒙古舞宗教仪式中,不仅体现着一种仪式的完整性与生命的综合性,更为我们营造出动态美与意境美,让我们在这幅古老而唯美的画卷中感受着作品的厚度与其所传递出的温度与态度。他对“度”的实践与探索就是对于舞蹈艺术的质感与生命的量度的无限追寻。


结语

“度”是一个不可言说的概念,对于艺术来说,它是创作者内心的一种度量、一把标尺,而反映到艺术作品上来,这种“度”的展现却如此微妙。就像《拉奥孔》与《蒙娜丽莎》中尽显的“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无论是将极度痛苦和恐惧化为的轻微叹气还是那“似笑非笑”间的神秘,都在恰到好处的“状态”中成为一种永恒的极致。

于《长空》而言,编导以探索创作之“度”,去体味民族之情,舞蹈作品也正如长空一般广纳百川,浩远深沉。他在探索表演和编创过程中对于“度”的形状与质感探索的同时,更以一颗活泼跳跃的心去探寻生命本真的原貌。“在这虚无缥缈的世间、这浩瀚的宇宙中,你我将终归一粒粒最微小的尘埃,转瞬即逝,而留下的,唯一尾尾划破天际的星辰。”一场关于“度”的探索与实践,是否能成为那一尾划破天际的星辰,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最真的答案。




文/沐弋

摄影/高天


北京舞蹈学院研究生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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