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旅

 

元旦游记李骏版,很有文采的一个家伙,会弹吉他,会晚会主持,会唱歌,最重要的是会烧烤,致敬烤王~~~...



一、大雄

大雄是我大学斜对面寝室的哥们。那时候土木系几百号男生都住在白沙2舍,系里男女比例接近8,男同学都极其饥渴。大量的荷尔蒙无处释放,积压在宿舍里,楼里的氛围像核反应堆般炽热。搬进来没多久,我出门打水见到大雄,互相憨笑一下,就认识了。

大一时我还保留着刻苦学习的优良作风,晚上自习回来,不时听说大雄和室友骑个小破车又去哪哪玩了。渐渐他踏遍杭城,成为一个矫健的骑行者,小破车换成山地车,穿戴一副行头,还加入“行者无疆”,学校一个户外爱好者的组织。学生年代,“行者”们的最高理想都是骑行川藏线,洗涤心灵,见识自然的壮美。许多个日夜,当我在学校自习、混社团、打游戏的时候,大雄和队友在龙井或者径山的斜坡上艰苦拉练。终于,在某一年暑假,他们从成都一直骑到拉萨,完成了那个壮举。

转眼到大四,我已经退化成一学渣,没事就在校园里转悠。看看年轻漂亮的小学妹,逗一下刚放进来养的大白鹅;又或者像个农庄主一样,巡查树上的李子、枇杷、桃子熟了没有,琢磨着什么时候可以摘。最大的消遣,是晚上搬出学长毕业留下的四人橡皮艇,和好友一起哈赤哈赤打满气,带上花生啤酒烤鸡腿,泛舟于启真湖上,吹牛、喝酒、采莲蓬、看星星。

在我得意洋洋地当船主的时候,大雄带着他的杰作横空出世了——他和室友花了一个暑假,买来木板胶水和全副工具,从网上找到专业的图纸,亲手做了一艘三米多长的皮划艇!这船平时就大摇大摆地搁在宿舍走廊里,供众人膜拜。我跟他后来各自又添置了一艘小充气艇,有时候会一起下水,或者相互借船,组成一支舰队,浩浩荡荡,跟湖上的鹅群平分秋色。

大雄和他的船
大雄并没有止步于此。随着划船哥的名声渐长,他被一位体育老师看中,从此走上了专业训练之路。许多个傍晚我经过杨明桥,总看到夕阳下一条细长的船影,在金光闪闪的湖面上滑行。健硕的臂弯抡转船桨,像振翅的水鸟。船头轻轻划开水面,在两旁拉出长长的涟漪。荷叶随波摇曳,蛙声此起彼伏。这时候,整个湖面都跟着他舞动。

临近毕业,我找大雄商量在学校留下点东西,最后一个在学校北面墙上画画,一个坐船到阳明桥的桥墩上涂鸦——当然还是他更有想法。散伙饭上,大雄喝得微醺,过来使劲抱住我,激动地说:“绽放!一定要绽放!”同学里面,他是唯一这样对我说的人。

毕业之后,大雄到海南绽放去了。正职是给房地产公司管理工地,副业是冲浪、划船,以及各种户外活动。三年过去,他和心爱的女子成了婚,业余做冲浪和皮划艇教练,还成为一名修行佛教的俗家弟子。

今年大雄的工作调到东莞,元旦邀请好友们到惠州——他们夫妇的家乡度假。我们就这样重聚了。

二、净光法师

受邀去大雄家的是几位“行者无疆”的好友和家属,我厚着脸皮充数其中。大学那些年,听闻过许多“行者”游山玩水、行走江湖的事迹,自己都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大伙在深圳集合,先行看望一位老朋友。同年入学、当时也热衷于和大伙骑车、登山的家瑶,如今已出家,法号净光,跟随体慧师父修行。到达目的地,一个小尼姑迎面走来。光脑袋,灰色僧袍,眼神泛着灵光,从容喜悦,笑起来天真烂漫,这便是家瑶了。

“我正在修(不知道什么)戒,七天不能吃东西,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师父说,除非你们吃素,否则我不能陪你们用餐。”吃过一顿素菜,我们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晒太阳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出家。“一开始我是读杜兵(一位行者的学长,曾经出家,现已还俗,在上海一家独立书店工作)介绍的一本佛学书,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正见》,逐渐对佛教产生了兴趣。”

“后来有一次去(忘了是什么)寺,长老说我很有佛缘。我那时候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出家是个奇怪的念头啊,离自己好遥远。再后来,我请一周假去寺里禅修,结果就不想走了,又请了两周假。那时候我已经明确自己的方向,回公司上完最后一个月班,就到寺庙出家了。”

“感觉啊,就像坐上了一艘船。以前一直在海里沉浮,现在这船能带我们到岸上。上岸的意思,就是脱离了六道轮回。”接着净光给我们解释了六道轮回,还有一些修佛的戒律。“以前心里有好多愿望啊,去各地旅行什么的,现在就一心修佛了。不过看到你们去徒步去骑车心里还是好羡慕的。”大家都笑,她也笑了,补充说:“羡慕归羡慕,如今那些在我心里面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随后,净光带我们去拜访她的师父。一行人围绕高僧,垂首聆听教诲。体慧师父温和慈祥,很遗憾他的话我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带我们念“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三、进村

告别家瑶与师父,我们往惠州进发。车上五人,三人做房地产,话题自然离不开本行。

“深圳这房价高的叫人没法住了,往后几年还得涨,坪山的地都到两万五了。”“嗯,我在香港也不指望买房,而且房子小得可怜。”“深圳这房租也贵啊,找了几个月,单间怎么着也得三四千。”

“火车站牌上写着‘来了都是深圳人’,可是现在来了已经当不了深圳人啦,我大概再待几年就会走。”“整个房地产现在也不行了,搞不好几年后我们都失业。”旁边的学长一直在听我们抱怨,这时候插话了:“我们石油行业也不行啊。”

车开进惠州,沿海边公路走。不时出现成片的新楼盘和酒店,我们又讨论起来:“你说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谁会来买房啊?”“以往地产商预测经济一路增长,要旅游度假的城市人越来越多,为了抢占‘先机’,就纷纷到海边盖楼呗。”“嗯,就在几年前火起来的,号称参照欧美发达国家的发展轨迹。”“结果现在都成库存了。”

一路进村,天色变暗,楼房越来越低矮、模糊。转头看见一轮红日低悬,群山渐作剪影,橘红色的天空,万里无云。飞机的尾气勾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从头顶一直蜿蜒着伸向夕阳,像阿波罗驱车留下的辙痕。

“听说明天在海边也能看到日出。”“可以,这天气应该没有云。”“学长在海上石油平台,应该每天能看到日落吧。”学长给我们介绍了一番石油平台,又聊到新疆,另一个他挖过石油的地方:“……三样东西最好吃,烤肉,馕,还有手抓饭。那手抓饭真是美味,……”“哎呀好饿,快点到,我要烧烤,吃海鲜……”“明天还要早点起来跟大雄冲浪。”
海边落日


车到大雄岳父家,像是个县城,我们又将一批物资搬上车,再往他海边的住处进发。后尾箱已经堆满背包和食物,大雄非得再塞一把吉他。“这个一定要带上,去装个逼。”他认真地说。

终于到达目的地,三层高的村屋。大雄岳父在门口迎接我们。看上去房子入伙没多久,崭新的家具和装修,有些厨具还裹在红袋子里,前后有院子,大厅宽敞明亮。“这是我岳父的房子,咱们这几天就住这里。”大雄指挥我们搬行李。

上二楼,三房一厅两卫,每间房设两铺床,空间还绰绰有余。大家惊呼:“哇,好大的房子!豪宅!”再上三楼,也是同样的布局。我们都陶醉了——很少住到这么大的房子。“一共十个人,房间有多的,可以随便挑着睡。”岳父说:“白天你们上楼顶,就能看到海了。”

解决完住的问题,大伙七手八脚地在院子里搭炉子烧烤。炭火生起来,音箱接上电,食材饮料一一就位。我连日喉咙痛,既不能吃烧烤也不能喝酒,便自告奋勇守炉子给大家烤串儿。同学们久别重逢,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冬天的夜晚热闹温暖。

“虾烤好咯,鱿鱼也好咯。辣的六块钱,不辣的五块。”大家笑着来取串儿,吃一口,赞我烤得好:“明明有这手艺,干嘛还去做房地产?!”“哈哈!以后去你们工地门口摆摊儿吧。”

烧烤
音箱播起应景的歌:

在这月凉如水的夜/你依偎在我的身边/这风儿吹的缠绵/可明天就要离别/啊,恋爱的人啊/啊,不用告别/啊,亲爱的人啊/在这月凉如水的夜/在这月凉如水的夜

烧烤结束,大伙围在客厅看一部攀登雪山的电影。见几对情侣依偎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这里只有自己是单身,只好躲起来。楼上,正治和学长正在和异地女友聊微信。我默默帮大雄的吉他上好弦,睡了。

四、冲浪

早晨睡醒,听见客厅有人弹吉他,旋律优美流畅。原来学长是个吉他好手,solo、弹唱样样在行。他弹起熟悉的《十年》、《外面的世界》,我跟着一起唱: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会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渐渐大家都起来了,坐在沙发上听学长弹琴。几个贤惠的伙伴在厨房忙进忙出,给大伙做早饭。大雄穿着泳裤从大门进来:“我去看过,天气不错,左边海滩浪好,咱们去那边。”

弹琴的学长
沙滩上,几个小伙穿好泳装,一字排开。“先教你们冲浪的基本动作。”大雄认真地开讲,“划水:双脚靠后,抬头望前方,双手自由泳式划动。”他趴在冲浪板上示范一次,接着说:“站起来有两种方法,一是简单粗暴法,”一个鲤鱼打艇,忽地在板上弹起来,“就这样,手自然张开。第二种是三步起立法,一,二,三。”边说边演示动作。“正治,过来做一遍。……头抬高,脚站中间一点。很好!下一个……”

学完动作,正治打头阵。游到水深处,掉头向岸,趴上冲浪板。浪到时,大雄喊:“准备,走!”从后一推,像发射鱼雷似的,板载着人随浪前行。正治憋着劲粗暴上板,没想到一脚踩歪,人仰板翻,扑通栽到水里。岸上一阵哄笑。又爬起来重试,反复几次终于摇摇晃晃站立起来,滑行了一长段距离。“太棒了!”大家鼓掌欢呼。教练也很开心:“有天赋!学得这么快。好啦,下一个。”

南方的深冬,阳光虽然明媚,海水依然有点冷冽。走进水里,双脚冻得发麻,海风呼呼吹来,浑身都在颤抖。硬着头皮跳下水,使劲划手、蹬腿,让身体暖和起来。游到水深处,海浪越来越大,迎面扑来。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浪,我开始兴奋,一米半高对水中的人来说已经像排山倒海。再往外,再往外,浪更大一些。水墙拍来时,呼啸着一跃,浪将身子高高抛起,再拉回水面。换口气,又被一个浪推到空中,像海里欢快的鱼。水早就不觉得冷,冲过几个浪,大雄说外面危险,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回来。

热身完毕,轮到我体验冲浪板。笨手笨脚、栽倒四五次之后,教练都快放弃了。最后一次,海浪扑来,抓板前行,平衡好,双手撑起来,起脚,侧身,终于成功了!儿时一直幻想凌波微步,大概就是这双脚踏浪的感觉。在海面顺风滑行的快感,真是前所未有。

冲浪
五、篝火

午后,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海滩。后续活动非常充实:登山赏双月湾,蹭亲戚入伙的农家宴,晚上再到大雄家开的“乡镇文化活动中心”打牌、玩桌球。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夜色渐浓,四川麻将血战到底,桌上激战正酣。大雄费劲地将我们从牌局上拉回家,搞他最热衷的活动——海边篝火。四五斤重的大母鸡前一晚已经腌好,我们拿锡纸裹两层,再要糊一圈泥巴。我见大雄费劲地捣泥,忍不住问:“这真的管用么?”“哎你别问了,这是传统!”他边糊边回答。

一行人扛着木柴、背着吉他、拎着啤酒零食、抱着泥巴鸡、提着手电筒,来到白天冲浪的海滩。涛声阵阵,云团遮没星空,沙滩看起来比平时开阔。大雄像个包工头,指挥几个学土木工程的同学刨坑:“听我的,这里,再深一点……这边这边,挖大一些,松一下,再挖……差不多……嗯,好了。”

篝火生起来,映红人们的脸,大家围着火堆取暖。木柴噼啪作响,不时有火星蹦出来,又倏忽熄灭。学长接连弹起《蓝莲花》,《曾经的你》,《故乡》,都是大学时代的美好回忆,记得歌词的人都跟着唱,忘词的到副歌也一起“DiLiLiLi DiLiLiLi DiDa……”。弹过几首热闹的曲子后,学长把吉他交给我:“记不清谱了,平时我多数弹忧伤的歌。”

篝火
我手艺不精,只能凑合弹一首《旅行》。这是“行者无疆”的会歌,大家亲切又熟悉,副歌过后意犹未尽,又齐唱第二遍。今年正治生日,我特地练这首歌录给他听。没料到今晚刚好派上了用场。

小息过后,学长接过吉他,弹起《漂洋过海来看你》。“这两年跟女朋友异国,有一次她不开心,我就录了这首歌给她听。”微笑中饱含柔情。不过,学长最喜欢的应该还是《南方》: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我家门前的湖边 这时谁还在流连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这些已成回忆

每天都有新的问题 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南方

我忘不了那晚学长深情吟唱的样子,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吉他渐渐安静,人们对着篝火沉默。情侣们相互依偎,我抱着吉他,其它人盯住火里的烤鸡。“应该熟了,把它搞起来。”大雄下令,几个人合力拿木棍翻弄。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火堆中拱出来,扒开泥巴和锡纸,露出烤成金黄色的鸡肉。大伙欢呼起来,五六只手一齐抓过去,“鸡腿!我要鸡腿!”“快快快,这边还有!”“帮我掰一下……”硕大一只鸡,转眼间被撕剩一副骨架。兵荒马乱中,大雄还亲手喂了我两块肉。嗯,确实很香。

手撕烤鸡
六、尾声

假期第三天,多云,天空飘起细雨。我们收拾行李,吃过早茶便返回深圳,吃饭、打牌,消磨完余下小半天。

晚上告别朋友,我背着行囊独自过关。走在路上,感觉眉头格外舒展,才发现这几天自己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想来之前是多么愁容满面,说不定像揉成一团的纸,笑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揉的时间再长一些,恐怕就展不平了。自从大四暑假游西藏之后,我再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自在、快乐过。

走到深圳湾关口,正值假期返程高峰,闸机前排起长队。人们左顾右盼,不时抱怨前面的人手脚慢,机器故障又没人修,插队没人管,气氛陡然变得焦躁、紧张。此刻我的心还在海滩上,况且好几天没听过人抱怨和争执,一时间难以适应。

这是我第一次从深圳湾进香港。出关迎面停满了旅游大巴,我走往其中一道,问个司机模样的人:“你好,请问车票到哪里买?”他指着关口说:“深圳。”“啊,这里的车都没得买票吗?我必须过关回去买?”他点点头,没再理我。我只好懊恼地往回走,快到入境大楼时看到右边远处有巴士(公共汽车)的牌子,如获救星。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有巴士呢?我难以理解。

回程路上,地铁的屏幕闪烁着,告诉人们铜锣湾事件有新进展,港大校友上街示威,高铁工程继续延误,某明星准备结婚。这个晚上,城市的事情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重要,恍恍惚惚。

老叶(另一位学长)跟我说过:“人总在出世和入世之间摇摆。”元旦一起玩的这群人都是野孩子,身子在城市生长,根还留在野外。大雄的房子像一个乌托邦,可并不完全虚幻,毕竟它让野孩子们实实在在地生活了三天。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温暖幸福。

合影
(同行者:大雄和小虹夫妇,小青和女友春妮,芬子与男友勇哥,中柱和女友,还有“昨天”学长,正治,我,共11人,笔墨有限,许多人物和故事无法尽述,更多故事请移步看大雄写的《元旦游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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