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如同一个温柔的港湾,它是无数人生长过的地方。...



【写在前面】在我们的童年记忆里,总伴随着几位和蔼的老人。我们在他们的爱中茁壮成长,他们在我们成长的幸福中渐渐衰老。蓦地回首,一间老房、一句方言都撩拨着我们回忆的思绪。今天,我们致敬一位朴实而又坚强的外婆。

南方小镇,巷弄,低矮的瓦房,外婆。

那時她已然耳背,寄居在自己尚且无可着落的女儿租来的房子里。我于初秋那阳光灿烂的日子去看她,见她依然瘦小的个子,弯曲的背。只是这回,大概是过于清瘦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像一只小鹿那么俊俏,两只耳朵突出地立在脸盘两侧,如两扇美丽的贝壳。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显然听不清楚,总是侧着耳朵大声地问一声“啊?”,样子可爱之极。我觉得外婆越老越清风瘦骨,越老越返朴归真,不由心中欣然一笑。



記得外婆听力尚好的时候,说话总是低声细语。大致在那个年代的人眼里,女人是没有什么见地的,所以每当外婆想对一些陈年旧事发表一点意见时总会遭到外公大声地呵斥。那时,外婆往往闭了嘴,像一个怨恨的小媳妇一样小声地嘟囔几句,然后便讪讪地走开。如今,她年事已高,倒像是忘却了那些毕生的束缚,变得痛快淋漓起来。大致是因为耳背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达到高音分贝,让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她在絮叨的时候告诉我前几天她在大街上遇到几十年前的一位邻居,对方认出她时颇为诧异,惊异地叹到:“哎哟!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呀?”外婆坦然而兴奋地把这句话对我重复了好几遍,还绘声绘色地模拟对方说这句话时难以置信的神态,说完以后哈哈大笑,感染得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外婆这样放声大笑,而且不是因为其他,乃是因为别人对她老得无法接受的那种诧异。我仿佛看见一朵裹束了大半生的花骤然绽放开来,绽放得那么彻底那么纯情,那么自然那么洒脱。我从外婆的笑声里体会到了天真的味道,体会到了人年老之后返朴归真的真实内涵。

外婆这一辈子行不过方圆百里,梦不过相夫教子。穿过最好的一件衣服是我在王府井给她买的一件五十块钱的真丝绣花衬衣,感觉最贴心的是最小的儿子在自己的卧室里给她添置了一台小小的彩电。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然而她是伟大的,她的伟大不亚于任何一个改朝换代的领袖;她是真实的,她的真实不逊于任何一段波澜起伏的历史。

她有着泥土一样宽厚的胸怀和默默奉献的心灵,她就是一块泥土,就是艾青笔下有着紫色灵魂的大堰河。

默默无闻中她带大了七个孩子,默默无闻中她又带大了孩子的孩子。她做每一顿年夜饭,每一顿年夜饭她都最后一个上桌。她洗每一个碗,每一个碗她都洗得干干净净。七十年来,因为外公的存在,她几乎没有发言的权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受到重视,她发的每一句牢骚都被视同虚无。在庸碌的生活当中,她几乎淹没了自己,但却又以最平凡的方式实现了自己。如今,她笑了。笑在了年过七旬之后,笑在了驼背弯腰之后,笑在了耳聋眼花之后,笑在了周身疼痛之后。我从未见过这么灿烂的微笑,仿佛经过了无数的历练而来,又仿佛脱尽了周身所有的尘埃。那么爽朗,那么明媚,那么淳朴,那么动人。



感谢上苍让她走过了那段“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年代,感谢岁月让一个人回归到无所束缚的可爱与真实。感谢生活开始让她学会疼爱自己。 外公走后,外婆开始用外公每月的退休工资给自己定牛奶。她毕生没有喝过牛奶,她对我母亲说:“凤英啊,我现在开始给自己定牛奶吃了,我有钱了。牛奶真是个好东西啊,我吃了以后,感觉身上没有那么酸痛了。”当母亲在千里之外通过电话把这些话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哑然失笑了,我觉得外婆真是太可爱了。但在欣慰的同时我又有一点感动,在感动的背后我又有一点辛酸。从前,外婆没有收入,没有自己的钱。子女们孝顺给她的钱她总是不舍得用,悄悄地攒在一个塑料袋里。现在,外公走了,她每月能够拿到外公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她大致平生都没有自己拥有过这么多钱。而她拥有了这些钱后唯一的奢求就是给自己天天定一袋牛奶。然而,喝牛奶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她的骨质增生已相当的严重,发作起来经常连续好几天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她已然一年一年地老去,如秋风中的枯叶一般渐渐接近生命的尾声。然而,她是那样满足,她的欲望是那样的少,几乎等于没有。而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无所求的女人手中长大的呀!有多少人又如同我一样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现今的年代里,女人们早已不再受到诸多的束缚,也早已站到了和男人平等的地位。只是我觉得,在未来的社会中,当人们的奢求越来越多的时候,恐怕再也不会再现如外婆一样的身影。她将如一个背影一般渐渐地在历史的长河中消逝,唯留我在這里缅怀它的淳朴,厚实。

外婆,如同一个温柔的港湾,永远停留在记忆的长河里,它是无数人生长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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