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一)

 

这便是小学时候在课堂上念着的那句“插遍茱萸少一人”吧。...



我的家在潮汕,扫墓有两个时间,一个在清明,一个在冬至。我家族中人祭拜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便是在冬至。

然而这是第五个无法回家祭祖的冬至了。

高一那一年,我在学校住宿,没有放假,班主任也不允许我请假回家扫墓,急得我在前一天的夜自习时都哭了,同学看我不忍,于是帮我出主意叫我先逃课回家,过后再补请假条。于是我就逃课回家跟随族人去扫墓了。

后来高二、高三都因为有考试而连逃课都不得机会了。再后来,我离开了潮汕,在广州度过一个又一个冬至,往往是连冬至夜里吃一顿丰盛点的晚餐、或者宵夜去喝个营养一点的炖汤都忘了。总是等到妈妈打电话问我,我才想起来。少了自己给自己的过节的气氛,只能是愈发的孤独。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便赶着去上课,而千里之外的我的族人,又如往年一样,老少提携,扁担包袱,挑着祭品翻过山头,在熙熙攘攘的爬山人中穿梭,在小而狭长的山路和乱树杂草中,准确地定位到祖爷爷的墓碑,为他割掉坟头的杂草,用毛笔蘸着鲜红的油漆重新涂染墓碑上的字——先考某某。

今年又少了我。

这便是小学时候在课堂上念着的那句“插遍茱萸少一人”吧。

记得每一年上山扫墓,因为族人太多,小小的墓地总是站不下,于是我们在坟墓上方的山地上扎堆,到了烧香的时候,才几个人几个人抓着杂草滑到墓碑前烧香,而后又爬上来,换其他人下去。有时候孩子淘气,不小心站到了坟头上,大人便会把孩子赶开,说不要踩到祖爷爷。待到祭拜完成,还要把一些白的黄的纸条洒到坟墓周围,以装饰与表明某些我不懂的意义,但是山上风大,于是总是要把纸条三三两两、稀稀疏疏地塞满周围干枯的杂草,这样子既能装饰,又不会被风吹走。小孩子最空闲,又最怕闲,于是最乐意干这个事情。

往往是祭拜祖爷爷的墓未完,便有一部分族人先去到另一座山头上祖奶奶的坟上了。我却喜欢在祖爷爷的坟上逗留到最后,跟着最后一拨人离开祖爷爷的坟,因为留下来可以吃掉祭拜的祭品,山上口渴正好有橘子,还有鲜美的血蚶。蚶都是只有在过节才能吃到,但是一年之中吃到最好吃的,却是这一次了,因为那些蚶在清晨天未亮的时候便烫熟了,而后随着我们去到了山上,到了祭拜结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这时蛤肉已放清凉、又变得最为鲜甜。我每一年都要说山上的蚶最好吃,但是直到过了好多年,才有人赞同我说的话,真是奇怪。

在祖爷爷的坟边花光了兴致,到了祖奶奶的坟上,我大概都不怎么玩了。只记得,祖奶奶的坟的隔壁,还有别人的坟,那个坟的子孙竟比我们还多,烧的纸钱也比我们多,烧的时候,火好大一堆,烤得我们在旁边都站不住了。我对他们是没有好感的,但是我喜欢他们的坟的另一边,有一丛又高又直的竹子,待到大人们割完草,我们就四处寻找镰刀,去砍一条自己中意的竹子,然后削干净了,磨磨蹭蹭拿下山,得意地扛回家,一根竹子可以给我们玩好多天,但是往往到最后,细的竹子被折断,粗的竹子被大人拿去架东西了。

最失意的,就是扫完墓下了山回到家,大人们早早分完祭品,各家各户便要拿回去了,人一下子都分开了,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剩下别人一大堆一大堆热热闹闹从我家门口经过回家去。

祭品中没有我特别喜欢吃的东西,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便一个人躲到三楼的窗上去,遥望刚刚爬过的那些山。我的家在山边,在窗户上能看到山,而且从小我的视力就好,我甚至能看到小小的人上山下山。那对于我来说,也是着实耐看的。

——感谢文洋的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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