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用小小的嘴吹开海的睫毛 张慧谋
点击图片上方蓝字“诗刊社”,一起玩耍吧^_^张慧谋广东电白人,1958年生。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广东省鲁...
点击图片上方蓝字“诗刊社”,一起玩耍吧^_^
张慧谋
广东电白人,1958年生。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广东省鲁迅文学奖,出版诗集两部,现居广东茂名。代表作
渔火把夜色吹白一朵渔火是一只鸟。白色鸟
它悄悄啄破夜的外壳,透出光
白白的一簇光
渔火用小小的嘴吹开海的睫毛
海看见了什么?
渔夫的网像梦一般地撒开
一朵渔火是不能飞翔的
它太小,只有轻轻吹一口气的力量
但它把夜色吹白了。很白很白,哪怕是一小块
也能让漆黑的夜有了想象的空间
我在想,那么深厚的夜
故乡的草蜷曲在墙根下盹睡
而渔火,一朵小小的渔火
是怎样把夜色吹白的呢?
近作
海岸线1
风吹沙。风也在吹我
吹我成风中散发
吹沙成了无人迹的海岸。
谁在浪尖高举白旗
悔过一个庞杂无序的时代?
谁在海边写下黑夜的欠条
等待一个未被世俗打折的黎明?
你不可能成为风
更不可能成为沙。
从风中窃取永恒,那是疯子。
从水滴提炼黄金,那是白痴。
你是你,风是风,沙是沙。
从头顶吹过的是沙
从脚边吹过的是沙
每粒沙都在穿越你的生命
磨砺你的灵魂。
2
水深?还是鱼的想象深?
浪高?还是海平线高?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你在?还是影子在?
是风吹着沙走?
还是沙扯着风走?
对于你,对于来看海的人
也许是问题。对于海
却如此的司空见惯。
来看海吧。看海这部大书
是如何把水翻成浪的活页
把浪花翻成字粒
把字粒翻成长短句
然后扑向岸上。
3
那么多的泡沫
那么多的贝壳
这是两道选择题
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选择泡沫你必然虚伪
选择贝壳你必然绝望
那么,你只能学会拒绝
最终悄然离去。
4
月光可以重复使用
爱情不可以。
风可以随便吹
你不可以。
如果灯塔是唯一的
你的坐标在哪里?
如果海没有尽头
你会不会憧憬远方?
潮涨潮退之间
你左脚是水,右脚是泥
不必找答案,这是命
水还是水,沙还是沙。
5
今夜,我将离开南村
翻过三座沙丘
走过一片盐碱地。
带上我的背影
一挂渔网。父亲的风灯
已移植到我手中
但我无法摘下它的光
只能藏在血液里。
每步都是黑琴键
向左向右,都弹不出月光曲
我只能走下去
直到脚趾触及潮汐
渔网从我手中撒向深海。
6
祖父的面孔是剪纸
父亲的面孔是木刻
母亲的面孔是速写
他们同在一条老渔船上
却如同陌生人。
我甩掉手中的渔网
向他们奔跑过去,边跑边喊
大群大群的海沙跟在后面
速度如同狂风。
我看见一群乡人
他们留下身后的渔具和木船
像鱼一样游回大海
头发随波浪起伏,直到消失。
7
海水,每一滴
都是我生命中的盐粒
我有风浪颠簸过的骨架
有烈日晒黑的肌肤
有空贝壳编织的梦。
我是从海里游回南村的一尾鱼
呼吸着南村的风,甚至炊烟
都一同吸进我的肺叶。
但我仍然怀念海
怀念我最初的故乡。
我常常听见海涛声
在体内奔涌起伏着
每一道血管都感觉到潮水在膨胀
把我推到浪尖,又回到低谷。
我浑身布满盐粒
在夜里通体发光。
海岸线隔着的
是水和空气
我活在两个世界里。
8
日出东方。
是谁的睫毛在海平钱上依次展开?
我一觉醒来,整整耗尽千年渔火
换取这一瞬间的辉煌。
此时的海岸线
在我身后逶迤而去。
风沙依旧吹我
烈日依旧晒我
穿过吕宋岛的热带风暴还会再来。
链接·印象浏河
太仓,与一场梅雨相遇太仓,最好的水田给了白鹭
最老的时光给了古镇浏河
最辽阔的水域给了长江出海口
梅雨季给了太仓整片大平原。
在太仓,与一场梅雨相遇
整夜都是郊野的蛙声
它们如此密集,如此参差
像太仓平原麦地里的麦芒,高低错落
想起小镇上那些老宅的檐滴
也像蛙声那样的密集整齐。
我适合这里的时光
打散又重聚,涂上故纸的颜色。
我适合老房子拥挤出来的小巷道
撑着一伞雨水,从巷头走到巷尾。
如果此时,没人在拱桥上
我会站在那里,看河水无声淌过
整天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天色变暗,岸边人家灯火依次亮起
我会轻轻说一声:再见,小河!
随笔
诗歌,是我看见的部分多年写诗,始终没有离开过生活。诗歌,其实就是我看见的部分。
最早看见的是父亲手里的风灯(也称汽灯),它让我想到黄玫瑰,想到生命,想到死亡和归宿;让我看见现实生活中的另一部分——诗意。在我写海边生活的诗中,多次出现风灯,风灯也即是海边人口语中的“渔火”。
我的代表作《渔火把夜色吹白》,就是其中之一。有位本省作家与我探讨,认为我这首诗的题目有问题,他说,为什么是渔火把夜色吹白,而不是照白?我告诉他,这是我个人体验和观察产生的诗句。为什么渔火把夜色吹白?因为的确是吹白,而不是照白。
小时候,我们村庄家家户户都有几盏风灯,出海之前,如果天色黑了,渔民必须点亮风灯才上路。这时你会看见,蹲在家门外的渔民在弄风灯,先是划着一根火柴,点燃绒灯泡,然后用手打汽,把火水(煤油)喷到绒灯泡上,网状的灯泡随着空气吹入,慢慢发出光,由暗红到明亮,到炽白。这个过程,你会听到一种轻微而有力度的嘘声一直在吹,夜色就是这样被渔火吹白的。
早些年,我在深圳呆过一些日子,去上班的路上,每天早上我都步行经过一座立交桥,经常见到一个乞丐老头蹲在桥头拐弯处行乞,面前放着一只小钢盆。好几次,我都看见他侧过去的半边脸,皱纹里有微笑,他不看路人,看着桥头那端下面的校园操场。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有一群小学生在操场上玩游戏,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乞丐老头的微笑原来是给孩子们的,而不是给自己的。我即时从口袋掏出一张十元纸币,放进老人面前的小钢盆里,疾步走开。后来我写了一首《蹲在拐弯处的老头》。
我曾经写过一首《用骨头鼓掌》,这是一位当官的朋友饮茶时跟我说起的故事,那个春节前异常寒冷,他陪一位副市长去麻风院慰问,院门外站着一队麻风病患者,见慰问的领导来了,他们使劲地鼓掌。朋友说,有几个患者是没有手掌的,用骨头撞骨头,硬生生地撞出“掌声”。听完后,我沉默良久,难过得眼角都溢出泪水,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也如同身在其中,这首诗就是这样产生的。
玉树大地震没过几天,我所在的山区也发生了据说是千年不遇的特大洪涝灾害,河流决堤,山体滑坡,甚至有的地方整条村庄都被泥石流埋没,灾情十分惨重。我为创作专题组诗,三次深入灾区。那天中午我经过山边一片废墟时,见面无表情的灾民在烈日下低头挖泥,一锄一锄地挖,从不间断。后来我得知,这片废墟底下,深埋着他们的家园,所有一切都埋在这片厚土下面,包括他们逝去的亲人。回到家的当晚,我创作了一个以八首诗构成的组诗《挖故乡》,后来举办了一个《挖故乡》诗歌专题朗诵会,由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朗诵。让我料想不到的是,不仅座位上坐满了观众,墙边和门口过道都站满了人。有位朋友看完演出给我发来短信:看别的演出是轻松,看了你的《挖故乡》,我带回了眼泪。
以我个人经验,诗歌离开生活,总是存在遗憾的。
来源:《诗刊》2015年9月刊上半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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