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V散文》0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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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人情，不是由心底而发的感情。而是家里办事情——比如闺女出门子，儿子娶媳妇……婚丧嫁娶的礼份子。眼下，农村条件好了很多，这个礼份子也从前些年的十块二十，涨到一百二百，更有甚者三千五千不等。
俗话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冬底，老蔫娘得了癌症。虽说是家里条件不错，也禁不住这几趟医院，半年下来，四壁皆空，也没能把老娘留下。
正值四月里种地的时候，家家忙得冒烟。老蔫本就一个人，老娘半夜里没了，几个老邻居帮衬着送出去。好心的女人们七手八脚帮着种地。中午时，每个人又拿出两百元钱上了礼。两垧来地硬是一天给种完了。老蔫心里这个感激，千恩万谢送走众人。
时光飞快，转眼过年了。老蔫喜欢打两把小扑克，玩儿是玩儿，心里想:这过年了，我踏的人情还没还，今年玉米卖了，得先把大份饥荒堵堵，等来年我挨家去还。原本寻思，有这心，话也过去了，就行了。人情也不是一天还的。
十五这天，吃完晚饭，老蔫又去打扑克。玩儿着玩儿着，邻居婶子开口骂起来:“这人那，是人的，你可怜他，你帮他；这要不是人，你就不能搭理他。我放着自家活不干，白 TM帮他干一天，累得臭死，人家眯起来了…………”几句话下来，老蔫不由得面红耳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简直如坐针毡。
回到家，咋想咋不是滋味。第二天一早，就拿了三百元钱，去补人情。一进院老蔫就喊:“婶子，我老蔫拉过场了。我老蔫是穷，可是这些年，乡里乡亲的，还没有因为这人情来往上让人家指脊梁骨……说着把三百块钱撂炕上就走。邻居婶子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一把拉住老蔫。“老蔫，老蔫，你这是干啥？这不是打你婶子脸么，昨天你婶子喝多了，就这嘴胡诌八咧。这钱说啥不能接，你要是还认你婶子，就把这钱拿回去。咱那，这以后日子长着呢。人情那是一天的事儿……”“婶子，啥也别说啦！我啊，心里啥都有，你老人家留下吧，以后有事吱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邻家婶子，张着嘴巴，拿着钱，傻傻地站在院子里……

爱走了，带着对生活的眷念，对生命的叹息……
那几日，黄欣不停地读诗歌，把自己写的几百首原创一一念给爱听。爱努力从雪白的床单里伸出苍白的手，缓缓竖起拇指：＂小姨，我最喜欢你的诗，每首都是那么美好，干净。＂＂嗯，喜欢就好，我会一直写下去的，你也要快快好起来。＂黄欣边说边轻轻把爱的手放进被窝。＂小姨，夏天过完了，我可能要离开大家了。＂黄欣立刻瞪了爱一眼：＂瞎说什么，快呸出来。＂爱露出无力地微笑：＂小姨，真的，我只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和婆婆，我怕她们伤心。＂爱，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昨夜我吐了血，心里很痛，我知道这次是真的过不去了，唉！＂爱轻声叹了口气。＂尽说鬼话！＂黄欣从凳子上起身，快步走进卫生间，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沉沉坠落……
下午四点，医院来电话，爱走了。黄欣手中的泡菜撒了一地。疯狂奔跑的黄欣，耳畔清晰地盘旋着爱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姨，口好苦，我想吃几片酸萝卜。＂
这一天，2014年8月7日，立秋。聆听八月的风，碰撞秋的果实，时间静静地追逐日月，忘了昨天，忘了从前。
院子里空荡荡，再也无法寻找父母的身影，只有那些年父母亲手栽植的果树，开始成熟慢慢地散发出果香。夜是寂静的，随风而至的孤独将天空压低，令人窒息令人焦躁不安。今晚没有星月，我提着灯笼数着果实，眼前又看见父亲反复认真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父亲总会在树枝上耐心地摘下桃子，分给我们兄妹吃。那时的家特别温暖，印象中母亲从来都是温柔的慈祥的。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也是母亲了，而父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风将我的影子贴在果树上，那是灯笼弱弱的光芒，帮我找寻父母的点滴记忆，我将灯笼举过头顶，院子里隐约间多了许多人影，那些久远的又久远的从前，又开始重叠起来。突然间特别渴望回到过去，左手拉着母亲，右手拉着父亲，小小的我，永远别长大！记忆中，家里的灶房门后，挂着一副钩担，那是用来挑水的。一根扁木的两端分别连接着两根长长的带钩的铁链。上个世纪，由于家里没接自来水，所以吃的水要到离家半公里以外的龙井里挑。
每天早晨，当我还窝在暖和的被子里时，母亲便已经去挑水了，如果去晚了，井里的水就会被舀干。我曾无数次看到母亲用孱弱的身体把水从井里挑回来，然后倒进水缸里，很想帮帮她，可是每一次都被母亲拒绝了。
一次，母亲生病了，看着家里空空的水缸我很着急，便拿起门后的钩担，挑起铁桶去担水。到了龙井边，看到深深井里晃动着我的影子，心里好害怕，可是一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和空空的水缸，我把那份恐惧装进了心底。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把一只水桶放在井边，另一个水桶钩在钩担的钩子上，人伏在井沿上，用水桶往井里舀水，把舀到的水倒入井边的那只桶里。一次两次……那只水桶终于装满了水。我又最后舀了一次，正当我舀好了水准备往井外提的时候，脚底一滑，我一个趔趄，摔倒在井边，水桶没能提上来，而是掉到了井底。我急得大哭，可是担水的人们已经散去，井边只剩我一人。我只好硬着头皮从井边的灌木丛中折了一根树枝，用来打捞水桶。我用树枝一次次探入水中，井底的水桶有几次被树枝钩到，但是没有钩稳，钩上来一截以后又掉了下去。我又用树枝一次次的打捞，最后，终于把那只水桶捞了上来。由于刚才的惊吓，我不敢再用那只水桶舀水，只是把另一个水桶里的水分一半到这只水桶里。然后，开始担着水往回走。
短短的半公里回家的路，我走了四十多分钟。钩担在我的肩膀上＂舞蹈＂，把我稚嫩的皮肉磨得生疼。由于我挑不惯担子，一路上，水桶里的有一半被泼洒到了路上，回到家时，只剩下小半担。一进家门，母亲就强撑着病体接过我肩上的担子，看到我布满汗珠的额头，心疼地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挑水的担子在我的肩上已经不再显得长了，但是家里接通了自来水，钩担成了闲置用具，被静静搁置在灶房的角落里，也许正在遥想着当年的光辉岁月吧！爷爷说：青蛙会在晚上出来乘凉。
夏夜的星星布满了天际，乡村里的空气有树木的味道，沁人心脾。我和表妹 坐在桌前吃晚饭，爷爷已经答应等会儿就带咱俩出去捉青蛙了。
我们拿了麻布袋和手电筒，跟着爷爷的步伐，在柔软的田垅上轻快地走，月光洒在我们仨人儿的身上，一阵微风吹过来，带给夏夜里些许清凉。
＂过会儿你们俩不要出声，把青蛙吓跑了哦。＂爷爷顶着一头被月光染白的头发，迈着庄稼人再结实不过的两条腿，叮嘱我俩。
蛙声渐进，在这宁静的时段听得格外清楚，荷花和荷叶的幽香扑散来，我们悄悄地打开手电筒的光，照在荷塘里的小木桥上。
只见一大排青蛙蹲在深棕色的木桩上，昂着脑袋，似看着天上的月亮。青蛙们没有被光束吓跑，好像都没知觉了一样，静静地驻扎在荷塘里。
我们看着青蛙，爷爷看着我们，自言自语道：＂青蛙能吃很多蚊子啊，它们在这里生活得多开心！＂
于是三个人提着空空的袋子，踏着月光，回家了。蛙鸣声又起，然后又渐渐慢下去，像在哼着愉快轻柔的睡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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