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沉】真春晖与“伪”春晖?

 

李文政,一个驿亭人,在春晖中学创办与发展的重要关头,三次出手,直至力挽危亡。...



读点:1941年春晖迁移到岭南泰岳寺,但1942年白马湖又“恢复”了一个春晖,这两个“春晖”同时存在,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合并。这中间出现过一个“关键先生”,他的名字叫李文政,但是他的对春晖校史的关键性不仅于此......

古石
驿亭老街南侧,坐落着一幢矮墙围着的三间矮楼,年长的村民叫它“五马山”,却不知这个称谓的由来。记得当年这园子里有一株大人才能合抱的挺拔高大的银杏树,是“五马山”的标志物。

每到深秋,金色的落叶似蝴蝶翩翩飘落,地上瓦上,一片金色,真是华丽的凋零。历经百余年风雨沧桑,银杏树倒了,“五马山”老屋已显苍老,但它仍流露着朴实与典雅的文化气息。鲜为人知的是老屋的原主人也是位朴实而高雅的文化人——留洋学者、曾经的春晖中学校长李文政。

历经千年沧桑的驿亭老街的西首
岁月的流逝使得有关李文政的所有信息也像东去的江水,在人们的记忆中流失殆尽。笔者多方搜索,特别是通过如今已退休住在上海的李文政幼子挤牙膏式的回忆,才得到些“五马山”主人的生平轶事,使李文政模糊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

李文政,字庆酮,1895年出生。他既非老板,又非财主,但当地村民都敬重地称他为“酮店王”。之所以对他刮目相看,可能就是这位庆酮先生自幼好学,青年时考取庚子赔款赴日留学,在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攻读农博科。他是驿亭屈指可数的几个留洋学者之一。李文政学成归国后,一不谋官,二不远走,踏踏实实地在浙沪一带中学里执教生物学科,研究生物科学。他曾任教于衢州中学、温州中学、宁波中学、杭州高级中学、春晖中学、余姚中学等校,抗战胜利后到上海新沪中学执教,直到1953年5月病逝(去世时还不到59岁)。

大运河水系的组成部分浙东古运河从这里穿过
李文政的一生只在教坛平凡度过,但他的人品极为高尚,在驿亭老人们的记忆中,“酮店王个子不高,一张慈祥的圆脸上架着一副玳瑁镜,虽然回驿亭家居住的时间不多,但对乡亲总是和气地笑脸相迎,就像后来他的儿子李医师。”以他的家底和学问,“酮店王”满可成驿亭一富,但他淡泊名利,乐于清贫,把精力和资金全花在科研和教育事业上,连一幢像样的私宅院都没造。



离坝头不远的“五马山”老屋的保留部分,已“陷落”在新民居的包围之中。

“五马山”的简易书房里,曾珍藏着大量古今中外典籍,有许多是原版的日文书。藏品中还有一本七八寸见方的丰子恺漫画手稿,可见李文政也曾同小他3岁的丰子恺有过不凡的交往。书房的长柜内还排列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动植物标本玻璃瓶,就像生物实验室。这就是“五马山”的财富。可惜这些财富早已不存片纸、不留丁星。纵观李文政生平史迹,令人起敬的是他虽一生看似平凡,却是家乡名校春晖中学的一大功臣。有关李文政与春晖的史料,虽零碎得像映在白马湖里的倒影,难于清晰、系统,但有三件大事却千真万确,可耀后人。
“五马山”的后人们都离开了老屋,老屋现在由一位当地土老人在代为看守。

1919年春,回家过年的经亨颐为“育我虞之英才”,欲创办一所私立中学,便专程赴丰惠与乡贤王佐商议,并偕同王佐乘便轿经横塘孝闻岭直奔小越横山给陈春澜拜岁,并当场说动春澜公敲定“续办中学”的意愿。要办一所当时余上一带尚未有的新型中学,决非小事,陈春澜要经亨颐先写一个详尽的计划书来。告别春公回家,经亨颐感到办新学的愿望“或可成事实”,欣喜不已。

当晚,月色皎洁,他对月独酌,迟迟未睡,听说尚在日本留学的同乡李文政今年正回家过年,不妨听听文政的意见。当时,经亨颐已是教育界头面人物,而李文政充其量还是个教坛预备兵,经亨颐“请”他谈事,使李文政受宠若惊。在经家客厅,四十余岁的经亨颐与二十多岁的李文政对案交谈,亲如叔侄。



离“五马山”几百步远的地方便是经亨颐先生故居,现在大部公分已变为公家粮站。

李文政边咂着刚泡上的香茗,边把日本中学教育的最新信息和他的看法娓娓道来,和盘托出。讲到新鲜和合意处,经亨颐手捋山羊短须频频点头,觉得很有收益。其实他几年前刚考察过日本教育,他觉得日本教改脚步快,为求信息更全,临别托李文政回日再“调查日本中学校最新办法,为计划横山中学(即春晖)之参考”。当年3月21日,经过几夜灯下用功,经亨颐写出了《春晖中学校计划书》。计划书成为陈春澜办中学的捐资依据和今后春晖的治学大纲。殊不知计划书里也多少融入了李文政提供的办学信息与见解。

李文政真正跨入春晖教坛是时隔十年的1929年8月。1928年范寿康校长扩办春晖高中,请来了诸如王任叔、毛路真等名师执教,年底,生物教师张孟闻应北京农大之聘离开白马湖。当时李文政在温州省立五中任教,经亨颐想到这位同乡也是教生物的,便邀聘李文政回乡任教春晖高中生物课。当时,春晖教坛也人才济济,除了王、毛等名师,伍敏行、胡行之、林子仁(点击蓝字可阅读之前有关林子仁先生的推文《一架刻满师生情的珍贵银盾》)等都是李文政的同仁。



经校长老宅“敬修堂”仅保留下的一部私产,它是一个四合院,位于老宅东首。

第二年夏天,春晖发生了一件痛心的绑票事件,范校长、伍敏行先生和一名学生被匪徒绑劫,正在白马湖长松山房的经亨颐侥幸逃过一劫。经亨颐、全校师生和校董们心急如焚,四处打探范校长等人去向,商讨营救办法。次日,绑匪传来消息:要校方先派人到丰惠仙姑洞谈判,不准走漏风声,否则“撕票”。派谁去交涉赎票呢?经校长当然不能自投罗网,因为绑匪正是冲着经亨颐来的。最后经校长的眼光落在同乡李文政身上。

李文政广见世面,大胆而稳重,又是本乡人,智闯匪穴,非他莫属。李文政见经校长信任,虽也担心孤身闯关,安危难料,但想到营救范校长等三人刻不容缓,便二话没说,临危受命。这是个赤日炎炎的午后,他告别“五马山”里的妻女,带上一盏灯笼(绑匪以“提灯笼”为联系暗号),坐竹椅便轿经横塘抵达丰惠凤鸣山下。
曲折幽深的上虞丰惠仙姑洞景区


李文政头戴遮阳礼帽,手提灯笼,镇定自若朝山上走去,果见一个也提着灯笼、神态凶悍的汉子向他走来,二人简单交口后,李文政被带入仙姑洞。匪徒见“来使”文质彬彬,不卑不亢,消了些杀气。谈判中匪徒“狮子大开口”,要李文政答应以巨款按期赎人,钱到便人钱两讫。李文政岂能轻易答应漫天要价,与匪徒有节有礼理论。匪徒则限令李文政速向董事会带回口信,再派员到上海谈判。李文政只得忍气吞声答应向校方汇报,并严正要求匪方保证范校长等人安全,以图息事。
这便是当年李文政校长与绑匪周旋的“仙姑洞”


当天李文政赶回学校汇报了交涉情况,而“五马山”里的妻儿焦急地盼到夕阳西下,才等到拖着疲惫身子回家的“酮店王”。随后,就有章育文受委赴沪与劫徒谈判赎票成功,使范校长等人化险为夷的结局。李文政只身闯匪窟一事在春晖史料中难于考查,但此事是当时李夫人最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家庭历险记。

绑票事件后,范校长因身心原因辞去了代校长之职。几学期后,李文政也离开白马湖去余姚、杭州等地任教。十年后的1941年,日寇侵犯浙江,李文政被迫离开杭州高级中学,回驿亭“五马山”闲居。


五马山大门紧锁,人不知何去!
这年5月,春晖中学也因日寇侵占绍兴而停学,暑假后迁岭南泰岳寺复学。白马湖校舍据传要被日本鬼子拆除辟为养马场。附近校友闻讯,大为震惊,力保春晖校园的呼声甚高。于是,在虞春晖校董朱鸿愚(横塘乡长)与李文政等商量护校事宜,由朱联系上虞县政府,李文政主要与日伪交涉。驻驿日寇头目知李文政曾留学日本,能说流利日语,便也买李文政一账,对李提出不要干预复学的要求作了口头应允。李文政是以春晖中学处在日伪、国民政府和新四军活动的边缘地区,不宜作养马场为由,使日寇打消了糟踏白马湖校园的企图。
1941年迁移到岭南泰岳寺的春晖全景,但1942年白马湖又“恢复”了一个春晖,这两个“春晖”同时存在,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合并。

于是乎,白马湖“伪”春晖便在1942年9月复校,李文政推任为校长,其实这“伪”春晖后来得到了民主政府的领导和关怀,教师中也有进步作家谷斯范等。李文政是力护白马湖春晖校园的最大功臣,但半年后,李文政觉得自己只会育人、不善治校而辞去校长之职,潜心教学并管理学校财产。

1945年抗战胜利,两所春晖合并,李文政曾写过一份字迹端正清秀的校产被日伪“借失”情况清单移交徐如愿校长。与其说这是份校产清单,还不如说是李文政对日伪的控诉书!后来李文政离开断续牵系了二十多年的春晖去上海,继续他献身教育科学的“平凡人生”。



驿亭古镇上的这株老樟树依旧根深叶茂,似乎还在等待着峥嵘岁月中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些先人!

百年春晖校史是百年来的春晖人共同纂写的,除了创办人“春晖三贤” ,除了早年名师,“五马山”主人李文政在中学创办与发展的重要关头,三次出手,直至力挽危亡,岂不也是春晖校史的重要撰稿人!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位平凡而可敬的“五马山”主人吧。

本文配图:北京一夜
本文作者:经遵义,驿亭”敬修堂“后人,笔名古石,春晖中学退休教师,白马湖文化和上虞乡贤文化的研究者,2016年“上虞最美人物”候选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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