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影乐】《青玉案》

这个故事无关承诺与山海，它只犹如一缕香，在温热的午后，静静的诉说着经年。...

我曾许下心愿：＂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于是我便为这一场红尘的纠葛，甘付了十年韶华。

去往异国他乡的船驶离码头，燕华挥泪站在船舷上向家人告别，船上华人不多。只有她与另一个女子，那名女子一袭铀蓝色青瓷旗袍，单薄瘦削的身体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瑟瑟发抖，耳鬓边吹散了几许发丝，还簪着一朵戴着晨露的山茶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女子面容白皙明净，如雾霭般的远山眉细细描绘，燕华只觉得她极美，恰若她在书上看到的空灵的山谷幽兰。只她一人，与这喧嚣的游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初春的天气仍旧寒冷，吹来的风仿若尖刀割在脸上。甲板上的人都走到船舱里取暖，而那名女子却仍斜斜的倚靠在船栏上，不一会便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燕华紧了紧身上的棉绒大衣，走到女子身边轻声道：＂姐姐，外边冷，进去罢。＂女子转过头，唇色因为剧烈的咳嗽泛出殷红，女子的声音仿佛站在悬崖上一般轻虚：＂我还想，再看一眼那里。＂燕华看向女子远眺的目光，是她们船离开的地方，此刻却早已被海雾紧紧笼住，依稀还可看见码头的轮廓。燕华问道：＂姐姐，既然你如此留恋那里，为什么又要远走他乡呢？＂女子静阖着眼，燕华自觉唐突了这位小姐，饶是她广善交际，也只怕问了不该问的事。

晚间她与那名小姐一间睡房，海上天气不好，船被波涛打得摇滚不已。支离破碎的睡去后又被摇醒，月色如凉。恍然间听到下铺的那名白小姐嘤嘤哭泣的声音。第二日清晨时分，游船上是递信的小厮，白小姐处收到了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信件，白小姐看后立即红着眼跑到睡房去。那一张纸飘飘零零的落在地上，燕华拾起后，不经意间看到上面是几行笔锋迥劲有力的行书，上面写着：敢负天下为卿狂。——萧枍

燕华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微微发烫。白锦卿，白锦卿。曾在淮安风极一时的名字，明明是北平皇城根下富足优越的白家七小姐，留洋归来时风光无限，聪明美丽。后嫁到北平城萧家，是上流聚会圈中有名的交际花。而今这朵昔日牡丹，又怎会变成空谷幽兰？燕华捏紧了那张信纸，萧枍，这个人，在她眼里远远比传奇还要耀眼。

第三日，小厮将第三封信送到锦卿手中，不过短短四个字，白锦卿眼中却满是无尽的苦楚，信中写着：阿七，回来。

短短不过几日，白锦卿仿若受到了刻骨的重创，原本瘦弱的身子越发单薄，还伴随着发烧，脸色渐渐枯白。夜里锦卿附在燕华耳边，声音虚弱断断续续：＂燕小姐，能否麻烦你替我带一封信给北平萧家萧枍先生，告诉他，阿七已经死了，死时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死后，希望他可以在山里为我建一座坟，每年在山里种上一株红豆杉。好让来世再相见，或以微笑，或以泪水。＂燕华看着锦卿渐渐灰败的脸色，心中动容。＂燕小姐，谢谢你。＂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美人如玉已香消。

窗外雨疏风骤，春凉渐起。余晖下的红海被落日一片笼罩，从天际铺散下来的夕霞颜色由紫转红。远方一片的雾霭，朦胧得看不见码头。海面上海鸟不时的展翅，午后的晚风和着咸腥湿润的海汽，舒爽的迎面而来。

船上是嘈杂的人声。白锦卿一袭时新真丝洋装，及腰的黑发微卷，胸前别着樱花别针。她倚靠在生着铁锈的船栏上，双眼微阖。船停岸拉鸣的声音随着岸上涌动热闹的人气传来，扑得人一身濡湿的汗。

一位伶俐的丫头跑上甲板，拿过锦卿手里的皮箱，笑道：“小姐，老爷和二夫人在富绅酒店订了酒席就等着您。客人都已经来了，夫人先叫我来接着小姐便一同过去。＂锦卿微微侧头，汗湿的发紧紧贴在额角，蹙着眉道：＂大夫人没来？＂

丫头低着头不说话，簇新的双襟百花袍上落下两滴汗渍。锦卿见状心下已明白几分，想着接到的那封电报，脸色越发苍白。她冷笑两声道：＂我稀罕谁来接！又有多大的颜面，劳驾了白大老爷夫人！府里放着一个死人，怎么，把我接回去还要添一个！＂声音不大，身旁的小丫头的脸色却由红转白，哆嗦着声音不敢作答。这位白小姐两年前去往英国留学，学的是新派作风，旧派女子是断然不敢在大场合发脾气的。锦卿将鬓边的发别在耳后，径直走下甲板，丫头拎着行李赶紧跟上。

二人一同走到码头外停着的两辆老爷车前，锦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白三小姐白漱苓，白漱苓穿着尾蝶穿花旗袍，皮肤白皙，如墨的乌发绾在脑后用一只碧玉兰花簪子束好，仿佛一束恬淡的玉兰花。

漱苓下车后亲热的过来拉拉锦卿的手，声色却不住的颤抖：＂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漱苓的眼圈微红，锦卿轻拍着她的手背，跟着红了眼。锦卿问道：＂妈妈呢？姐姐，姐姐...＂

漱苓几番不忍，拿着手绢不住的拭泪。白漱苓为她打开车门道：＂阿七，妈妈已经没有了。前月便下了棺了，报社也发了讣告。虽是爸爸不让我们告诉你，但你是知道你几个哥哥的，妈妈只有我们两个女儿，大哥，五哥都是二太太的孩子，哪会拿好气给妈妈受，二哥哥死得早，三姨太的儿子蠢笨，还能期望他给咱们做主么！阿七，妈妈死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她这两年，过得好苦。

漱苓身旁的丫鬟劝慰上来：“七小姐，夫人，时间要到了。”锦卿冷笑道：＂二姨太不就是想要这白家大太太的身份么！二哥哥怎么死的谁不是心知肚明，就她的两个儿子活得好好得，我就偏不让她如愿！＂漱苓知道妹妹素来有主意，两年前走时便拉手告诉过她，等她回来，定不会再让她和母亲受罪，但如今，时移势易。

上车后，锦卿拉着漱苓的手问道：＂三爷对你好么？＂一年前漱苓便嫁给了白家世交的任家三爷任平笙，漱苓露出娇羞之色道：＂很好，三爷很是照顾我。＂锦卿笑了笑，这位姐姐已经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她始终希望漱苓能够过好。

两人说着话，司机已把车开到了富绅酒店，大厅外坐着一名穿着玉纱盘扣金线绣边旗袍，白色漆皮鞋，白面红唇的妇人，妇人大致三十五六的年纪，却因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这便是白家的二姨太。

本文作者：谢朝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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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肖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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