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笔记(二)

 

再次能够找到时间写“开卷笔记”,已经距离上次有一个月了。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让我的思考与视野发展能够在读书...



再次能够找到时间写“开卷笔记”,已经距离上次有一个月了。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让我的思考与视野发展能够在读书、工作、与生活之间,获得了更均衡一些的素材养分。在最近的阅读书目中,包括我重读的一本书——《Risking Human Security: Attachment and Public Life》,这次开卷笔记重点介绍此书对我的启发。



这本书属于社会心理学领域[1]的编著,主编是我本科的学术与生活导师Marci Green博士。通过书中来自不同作者的九个章节的介绍,人类的“依附心理”得到了全面的呈现,“依附理论”阐释了人类社会中种种社会行为与现象的发生机制,并对人类的幸福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思考与关注视角。在我看来,一个优秀的社科理论不是那些由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与严谨却无物的数据模型构建的,更非学术界自说自话垒起来的傲慢围墙,而是能够以独特新颖视角和精准深刻的分析为读者提供了解规律、反思现象行为的支点和起点。更重要的是,社科研究的对象是人类自身,它因此不应该等同于精美的数学公理和法典上说一不二的法条,以及不是无生命的物和无情的实验解剖。

社科研究和理论因此需要饱含人文关怀。

在这本讲述依附理论的书中,我读到了这样的一种温度。在合上这本书后,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如同一面带着魔力的镜子,读此书时,那些曾经躲藏于内心深处的、难以言表的、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袭来的、左右我情绪与渴望的,一下子在书中得以展现。如同一位久经沧桑的智慧老人,读此书时,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烦恼与苦痛,顿时得到了倾诉的窗口,老人面带微笑的解答,又令人豁然开朗。

本书开篇引用的是依附理论首位创建者Bowlby教授[2]的一段话:

“Evidence isaccumulating that human beings of all ages are happiest and able to deploytheir talents to best advantage when they are confident that standing besidethem is one or more trusted persons who will come to their aid shoulddifficulties arise. The person trusted, also known as an Attachment Figure, canbe considered as providing his or her companion with asecure base from which tooperate.”——Bowlby, 1999, p. 102,my emphasis.

人类独特的地方在于拥有一个“社会性大脑”,而社会性大脑的成长与最佳运作,需要有一个安全的基础(secure base),就是人类所依附和相互依附的社会关系。在依附理论看来,人类寻求依附关系的行为和心理诉求,是人类个体和整体生存的基本条件。除此之外,相比于其他群居的哺乳动物,人类大脑的发育过程完成于脱离了母体后的一个依附关系的环境中,此环境中不断累积的多种依附关系,以及不必要的隔断分离的经历,都会对人的心理与生理造成巨大而持久的影响——“依附”让基于经历而生的认知与心理过程成为可能。

依附理论基于临床心理研究的发现,从“securelyattached”, “insecure-avoidant”, “insecure-ambivalent”, “insecure-disorganized”四个维度提出“依附缺失”对人造成的负面影响。比如,如果一个人在儿童时期持续遭到父母的冷遇,它所需要的被关注的需求时常得不到回应或满足甚至是粗暴的回应,那么它在成年后会形成冷漠孤僻的性格,难以对他人感情的诉求和感受有所感知,更难以获得自身的安全感,并且与人际交往中更容易产生冲突和暴力。

然而对于依附缺失所造成的危害并非不可逆。书中提到这样一个有趣的例子:

Stephan是一个孤儿。虽然后来被人收养,但早年丧失父母的经历让他产生了自闭症,并导致了他的“社会隔离social deprivation”。而社会隔离产生的后果,书中这样描述:“Stephen’s social deprivation came at a time when the brain relies onhuman contact and attuned relationships to help build circuitry dedicated tofear and emotional regulation. These neural networks help in later years tofilter and modulate stimulation that allows us to better navigate our complexsocial worlds. At the same time, interactions build networks dedicated to eyecontact, face recognition, knowing how to interpret facial expressions, andmonitoring the infinite number of cues that we received from those around us;there is, here, a constant flow of information and stimulation across thesocial synapse. ”也就是说,Stephan在社会标准看起来,是一个难以察言观色并无法融入社会生活的一个低“情商”异类。

幸运的是,Stephan遇到了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医生并没有简单粗暴地给Stephan开出各种昂贵的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而是送给了Stephan一个新伙伴——一只叫Max的拉布拉多犬。Max是医生收留的一只上了岁数的狗,它和Stephan有着相似的经历——它因前主人刚刚过世而被人收养。当Stephan刚刚见到被带回家的Max时,他显得焦虑和不知所措。Max却显得很淡定,它缓慢走近Stephan,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悄悄把头放在Stephan的手边。“就好像Max很清楚它应该做什么。”Stephan的养父母这样评价。那天晚上,Stephan的养父母悄悄在Stephan卧室门外驻足倾听,他们听到Stephan在给Max讲他朋友的名字,以及他最喜欢的老师,还有他一直不想看到的邻居。“我也不是这里出生的”,Stephan对Max说,“但是你不要担心,因为爸爸妈妈不会把你赶走的,你和我会在一起,我保证。”

Max不仅缓解了Stephan的恐惧和焦虑,而且架起了一座令他可以面对世界的桥梁。

长久以来,狗一直都是人类最好的伙伴,也是几个世纪以来跨越文化的、最为成功的能够与人类共生的动物。为什么在西方国家和日本,狗都可以被当做家人一样对待?人们为忠犬塑立雕像,我想不仅仅是在表达对忠诚的敬意,在更深层的人类社会心理层面,也有对那种依附感情的不变诉求。而只有在一个人文素质高的社会中,人类这样的情感诉求才能够被普遍认可并得以保护。

本书也对现代社会对人类依附关系的伤害进行了讨论反思。

现代社会,随着社会分工的细化,产生的是流动性的增加和人的异化,以及相应产生的社会关系的易变性和脆弱性。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人的生活空间越来越被工作所挤占;与此同时,在精神层面,利于经济发展的自由主义个人主义价值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粉饰。当中国年青一代奋力追求新时代话语塑造的“欢乐颂”的时候,当彰显“奇葩”个性成为了多数人追求的不同、当以“自由”为真理的同时,我们对社会关系的关注要么被物化和消费化、要么被完全忽视。在一些年轻人渴望自由高飞的时候,来自父母的关心请求,被粗暴简单地解读为“道德绑架”“亲情绑架”,又有多少人愿意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待父母对子女的“依附”诉求?

“亲密关系禁不起疏远,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绝不是坚韧的钢丝线。我们常常误以为亲密关系像钢丝线,无论如何拉扯、动作如何粗暴,任其风吹雨打,也不会断开;我们认为这种羁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牵绊。正式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让我们跟最珍惜的家人和关系亲密的朋友容易疏远。”

我突然想到了两句互为解答的名言:第一句是萨特所言:“自由是我们承担的一种沉重的命运。”第二句来自于Cold Play的那首Fix You:“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when you get what you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那天Marci送我去火车站,在路上她跟我说:“Phillip,tell yousomething, when I am getting older, the desire of going back home is stronger,but I am not able to get back to America anymore.”

初夏伯明翰的阳光明媚,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但我的心情却不再晴朗。

这两天微信上都是人们在转发杨绛对于生活的感悟,我想,很多时候,很多人,是没有幸运来体会杨绛夫妇那份幸福、也没有能力来真正理解她所讲述的那份感悟的。

[1]社会心理学重点关注的不仅仅是微观层面的个人心理特征,而是从社会宏观维度探索人类心理。简单说它是一种群居的社会中个人心理现象

[2] Bowlby, J. 1999. The Making and Breaking of Affectional Bonds.London: Rout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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