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的诗黑草垛安度着时光

 

人生由黑到白就为了\拥有一所房子\白天浇花、饮茶、练字\晚上和妻子说一些\暧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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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
(组诗)

□红雪

●夜色

纸里包不住火

一阵阵凉

驱赶一枚枚汉字

把出阁的纸

泡透

把散淡的忧伤

撩瘦

把日子的芳菲

抽空

一晃  时光转弯

大半个青春

在纸上走完

宝剑饮恨  推手击石

墨香的奶酪

成了隔夜茶盏

如今  我和我的弟兄

仍然挑灯论剑

只是梅花早殇

不知是否被剑下毒

那发黄的纸  在庙堂

在江湖  在漂泊

提前收场

多像弱不禁风的人间



●总有些梦无枝可栖

总有些梦无枝可栖

就像街灯总是半睁半闭

就像湖水总是半推半就

就像云朵总是半风半雨

花开一枝  与花开满园

就像时间的藤

缠你绕你  直到

零落成泥

深吻你的涟漪  抚摩你的韵味

而心之外的野百合

死去活来

一千句一万句的温柔

也抵不住一滴泪的说辞

总有些秋风不合时宜

就像土豆鼓胀在暗处

就像秋千

无声地叹息

就像我慌乱的梦境

想回却回不去的故里



被石油喊醒

喊地下地下冒火

喊荒原荒原破茧

喊铁树铁树开花

喊吧  我的石油兄弟

粗门大嗓

喊出小黑龙的野性

喊醒一座城垣

喊得祖国工业血脉喷张

在盐碱滩涂  在萨尔图

把雪花喊狂

把北风喊疼

把一百个泡子喊清澈

把鸿雁喊苍茫

石油一声喊  重金属的高声部

串起日和月一幕幕反刍

高蹈的狂泥



●装修的事

明知那些外表光鲜的

地板、扣板、大白、乳胶

藏毒

可还是掏光善良

买回家中

供后半生反刍

走进色彩迷乱的客厅

突然失忆

不知自己的主人身份

是否合法

人生由黑到白  就为了

拥有一所房子

白天浇花、饮茶、练字

晚上和妻子说一些

暧昧的话

在自己的房子里

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呼朋唤友

丢掉外面的冷言冷语

卸去所有包装

只想  这毒慢溢

留给我玫瑰盛开

留我

一生清白



幻想

 

摸流云  云不理会

摸蓝天  天不见底

摸星星  星眨眼睛

摸大风  风声寂寥

夜无语  昙花悄悄开

梦境深  不想醒来

那就摸摸路吧  用心

一段一段走完

在说不出的惆怅里  一切

都成了虚幻

像节日飘向天空的气球

逃命一样散开

可我  还是幻想一切的可能

幻想灵魂不被身体摆脱

幻想小日子生动有趣

幻想四周都是温良面孔

幻想水到渠成的爱情

树别提前绿花

别提前开

而眼下  我幻想的是

风拔节

云抽穗

水杨花

命里不缺金、木、水、土、火

在突然造访的中年

饮酒  喝茶  打牌……工作

灵感来了

掬起带露珠的诗行



萨尔图

月亮的圆饼  油汪汪地

悬在荒原之上

吊着石油的胃口

一截光  打在脸上

照见一只只叩首的铁鸟

散落风的马蹄

苍生感恩

远处隐隐传来果成寺

木鱼的梵音  连绵的颂词

夹杂金属的尖叫

叫来了沙

叫来了云

叫开了花

叫得一朵朵词根

高过天堂

从时间深处抽出手

安置愁眉不展的风

在世纪大道上一路狂奔

连串的惊叹

转眼占据了时代广场中心

还有  森林般耸立的誓言

月亮升起  地火向远

风又一次领诵

旧情节伸手可触



●那时此时

那时  孩子们玩纸糊的风筝

追着这只大鸟

在村头低低地飞

飞的是童贞

此时老人们在广场枯坐

手牵风筝线  漫不经心

高高地飞

飞的是寂寞

那时  屯里的人很多

总有乐子事

把小土屋湮没

此时城里人很多

孩子都想往城里挤

和扎入云彩中的高楼

抢蓝天

此时  村里的人很少

留守的屋

很结实

村东村西没有一声狗吠

进城的孩子变老了

老了的孩子怀念那时

梦里回了村子

风一样地刮

从那时到此时

从村里到城里

时光被一截无腔的柳笛

撕得粉碎

再也  再也

吹不成一支完整的曲子


●夜未央

新闻操作间一片灯火

却照不见黑

在空旷里

鸟已安歇  梦刚登场

一股一股的相思炸响

把我惊起

远在他乡  星辰失语

在草尖上逗留

在露珠里禅坐

在纸醉金迷中坚守

在欲望的边城逗留

阴晴不定的天  下沉

把我埋葬

上玄月投下诡谲一眺

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

欲语还休无处可逃

纸上种植的还是去年货色

凶杀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以及

停水  早殇的路  东莞扫黄

二奶军团疯狂反扑

一版又一版的楼盘罂粟花在媚笑

累得读者的肾生疼

我心乱如麻

城池失守  向黑而去

马上月过中天  冷冷的光

把黑咬碎  恍如隔世的伤

我还是没跑出

欲望的手心



●静夜思

天蓝不起来  夜黑下去

我在异乡  翻来覆去

漫无边际

游荡

想被冰雹打残的玉米苗

想大姐家刚刚落生的羊羔

想炊烟袅袅升起

想木匠大哥耳丫上

那根燃了半截的日子

列车穿城而过

铁轨铿锵

向梦的边缘挺进

把我拽回深处

黑草垛安度着时光

北风尖利

烧旺了的大雪

白得虚无

母亲的火盆明明灭灭

像一小片天空

我在高楼里  低下来

再低  低到尘埃

低到骨头

低到梦里

聆听墒情讲述年景

看民间燕子绕堂



阿木塔

勒勒车在草原迂回

百尺高的大帐里  布下

重重杀机

长调苍茫  唱哭了

散落的陶片

一群快乐的男女

就着肉香  把篝火

撩旺

木头西纳泡 北泡  阿木塔泡

三面相拥  水涨船高

围住美  围住虚幻  在杜尔伯特

兴风作浪

野兔被苍鹰追撵

风月被爱情收编

一顶辽阔的蔚蓝下

蒙古包成为马头琴的产房

夜雨催生怀春的草潮

马蹄叩响未知的远方

弓在手  心摇荡

一大把故事被套马杆抛出

一枚早熟的月亮

泊在天上

祭坛高香燃起

牧人踩疼了琴弦

喊着家乡



两个铁匠

 

在村头冒着烟  像一列

奔跑在玉米地里的火车

叮叮当当  时而轻缓

时而急促  铁匠的小屋

被谷雨淋湿

瘦子姓毛  我的远房亲戚

胖子姓孙  生产队长的连襟

两个烟熏火燎的男人

一小锤一大锤  轮番

锻打一炉的火

镰刀望月  锋芒毕露

收割麦浪滚滚

锄头开刃  星辰浩繁

刈除小满里的草

火红火热了

那段光阴

白露为霜  年复一年

白烟消散  铁打的江山

突然失重  田里农药味浓烈

毛师傅和孙师傅

一前一后  走向西边

只留下飘忽背影



莲花开了

 

六月的莲花开在湖里

湖不静

黎明湖、鹤鸣湖、滨州湖……万宝湖

一百个湖里

开了一百种莲

天上雁叫  地下流水  湖中喊夏

一只青蛙

蹲在叶茎上

静候佳音

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浪

把丰润摇颠

把一炷香烧旺

把欲举高

莲花开了  我和妻子

从城里挤出

赶了五十里的路  潜下身

莲花拂面  捧住牵挂

一缕清波来袭

度我半生的白发

我回来了  迫不及待

就像回到村前

那池童年






诗评
潜伏在人性的荒野上
——读红雪诗歌近作
□吕天琳
一晃  时光转弯\大半个青春\在纸上走完\宝剑饮恨  推手击石\墨香的奶酪\成了隔夜茶盏……

已经很少有人怀着一种如此深切的生命自觉,追问时光流逝、青春不再了。或许只是蓦然间的一个转身,一摸头发,那种“浑欲不胜簪”之感便迅猛袭来,撞疼了红雪的颅骨。大半个青春的时光里,红雪惜别诗歌,投身报业,硬性收藏起一位歌者的激情,不无悲壮地潜伏在人性的荒野上。起身间不经意的一次回眸,已然发现竟然到了“时光拐弯”的地方。生命的后视镜里,一条漫长的来时路无法回避无数远去的艰难与坎坷,重新走近诗歌,他还能找回从前那个豪情万丈的红雪么?

当下的现实生活节奏根本不遵循从前有板有眼的旋律,因此诗性生存越发显得虚浮怪诞。人们寻求幸福的路径千差万别,但大都撇弃规则,只尊从手段。敏感的红雪突然发现,如今的时代,我们的灵魂不可能在一首诗里感受安详,却更多混迹到一支支跑调儿的歌儿里去了。越来越多的人自愿加入到那个庞大而纷乱的合唱里,在人性浑浊的交响中沉沦着陶醉着,很快连自己的呻吟都听不到了。在失去领唱的间歇,红雪提了提气,情不自禁亮了几嗓子,他试图修正这失序的节奏,把它拉回到那种常态化的咏叹里……

红雪不想当西绪福斯,因此他近来的一些诗作显然也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大石头,他只是想用一种努力来证明,再没有效力,他的诗也是一味药。即便是一种弱势,他也会以“救危以诚,救世以恒”的态度,期待给现世带来某种可能的缓解。

从过去的高调抒情和单一戏谑,到现今的朴素咏叹与理性批判,潜伏多年的红雪自觉克服了旧有的表达方式,同时又拓宽了内在的文化格局,因此下笔越发沉静绵敏,诗中自然多了一些气韵丰盈的人生况味。

走进色彩迷乱的客厅\突然失忆\不知自己的主人身份\是否合法

人生由黑到白  就为了\拥有一所房子\白天浇花、饮茶、练字\晚上和妻子说一些\暧昧的话(《装修的事》)

本来购置新房后,装修一番是多么自然而美好的事,单从追求“诗意栖居”的角度分析,人心中的愿望得到满足,获得的一定是一种梦寐以求的幸福感。然而现代社会对文明选择的普遍刻意,反过来制约了人类追求的精神向度:生活质量提高了,幸福感反而下降了。那种“有福不会享”的困惑顽固地萦绕在现实的生存空间里,令人挥之不去。

同样,《夜未央》里的“纸上种植”是双重的,一方面既是对媒体业界生活方式的身份反省:“冷冷的光\把黑咬碎  恍如隔世的伤\我还是没跑出\欲望的手心”;一方面又是对受众生存处境的一种否定性提醒:“新闻操作间一片灯火\却照不见黑”……现代传媒是为社会文明镀金的妙手,偶尔也充当遮丑的帷幕,这里体现的是诗人一种超越新闻本身的诗学态度。

从身外回到内心,红雪攀着“时间的藤”,开始了对诸如命运、爱情,乃至失范的理想主义等等,做了一种“面对自己”的回溯与审视。

总有些梦无枝可栖\就像街灯总是半睁半闭\就像湖水总是半推半就\就像云朵总是半风半雨

花开一枝  与花开满园\就像时间的藤\缠你绕你  直到\零落成泥

深吻你的涟漪  抚摩你的韵味\而心之外的野百合\死去活来\一千句一万句的温柔\也抵不住一滴泪的说辞

总有些秋风不合时宜\就像土豆鼓胀在暗处\就像秋千\无声地叹息\就像我慌乱的梦境\想回却回不去的故里

事实上,这首题为《总有些梦无枝可栖》的诗,体现了红雪诗歌一贯的创作风格。你能感觉得到一种伤感的克制,细致入微地传递到思绪中,它让我们感受到了许多由“无奈”抵达“悲伤”那特有的美丽。

辩证法有个真命题:物质决定意识,其实,生命意志同样也决定了生活方式。在更多的不满和批判中,红雪和他许多同时代诗人的调色板里,对生活的敬畏依然保持着生动的原色。他从不回避对真情和纯洁的赞美,对身居的城市总是带着一种本能的忠诚与关切。比如他写萨尔图,依然是赤子般的笔触,情人般的心境:“月亮的圆饼  油汪汪地\悬在荒原之上\吊着石油的胃口\一截光  打在脸上\照见一只只叩首的铁鸟\散落风的马蹄\苍生感恩……”(《萨尔图》)

 在红雪看来,生命中的确有比不断加速前进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更愿意“从时间深处抽出手\安置愁眉不展的风”,也更乐见“月亮升起  地火向远\风又一次领诵\旧情节伸手可触”。于是他主动地慢了下来,无论是生活的节奏,还是奔腾的诗思,因为他发现了,大部分人的不满“源于对自身命运的过分要求”,这其中可能也包括自己。所以,整理一下心境,把小跑改成散步,这时他发现,好多被错过的东西一股脑涌现出来,恍惚的熟稔令他欣喜,曾经的陌生令他感动。他不再责备那些过往的残缺,也不再痛惜那些伤口般的裂缝。完美是不存在的,以此你看他的近期诗作,很少那种“恶狠狠地回顾过去”,也绝少“怕兮兮地向往未来”,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现在”。对于他本人来讲,写作这些诗作,不啻一种精神上的新生,于读者来说,也是一个重新出发的交待。

“平民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能使我的诗歌花枝招展,我了解浮雪被春天接纳,只是早晨与中午一段时光。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在一座普通居民楼里出出进进,莅临我头顶的光芒只能和大多数的一群人一样重复昨天。于是,我的诗歌有了一个现实的开始。”这是红雪的自白,更是他重握诗笔,刷新自我的真情流露。这是一种新的开始,他悄然删除了那个可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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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观 诗歌就是一种感觉是诗人内心的宗教



作者简介

红雪,原名秦斧晨,资深媒体人,现任《大庆晚报》副总编辑。

参与策划并执行体验式报道《卧底职业丐帮》,全景式采写《捣毁“黑色帝国”》《警务大提速》《见字如面》等大型报道;主导创办媒体功能转型栏目《说和》《防忽悠热线》以及服务中老年读者《老来乐》专刊。荣获中国晚协赵超构新闻一等奖、东三省新闻特等奖等30余个,大庆报业集团、传媒集团十大功勋员工。

作品散见《诗刊》《星星》《绿风》《诗潮》《诗林》《诗选刊》等国内报刊,诗语笔记《当代诗歌病理切片化验》(《诗神》)、《诗歌在上》(《黑龙江作家》)、《大庆诗人生存现状最新报告》(《诗刊》)颇有影响,出版个人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法制新闻集《见证》各一部。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延伸阅读

《星星诗刊》|乡下的雨带着韵脚

《海燕》|吃饭吧(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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