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上行·关于故乡的几种记忆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那是你对故乡轻轻的呼唤。...



堰塘只是一口井。大多数时候还是一口枯井,汛期的堰塘蓄满水以后滚动的波纹就像明晃晃的刀片。能把人的记忆刮得森白透亮,直到看见内心的缺憾。

堰塘是一个村子。两山夹一条冲,两岸的山岸子里着落着零零星星的人家。为了区分城关镇那里的堰塘村,这厢主动改名堰塘冲村。

关于堰塘的记忆,一般是这样。嗨,哥们儿,哪里人?红岩寺的。哦,红岩市,好地方,大城市啊。直到临近中年,我的平翘舌音也没咬准。所以经常我在回话的时候简单解释,小地名儿,小地名儿,领会意思,领会意思啊。

在外的人,把三岔,玄虎,李家冲,万家冲都统称红岩寺。一个很笼统的地名。丙申年盛夏,我从远方回乡。与村子里一位老倌儿聊天,老倌儿说读到我写的关于红岩寺的文字,甚好。甚为遗憾的是我没有写到堰塘。老倌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古诗词功夫了得,说话慢条斯理,讲究个亘古。老倌儿的意思我明白,我的记忆应该是从堰塘的开始的。

关于堰塘的记忆,应该有这么几种写法。

那一口难忘的井(节选第二章)

每一个冬天都是一个缺水的冬天。自家屋场周围的水井都干涸了。

化雪的雪水实在是难喝,有点茶叶还好,没有茶叶的雪水喝着带着一股土腥味的苦涩。要是遇见干冬,没有雪落下,就更加麻烦。干冬唯一的好处就是挑水方便。况且化得雪水根本不够一家人用。越是接近腊月用水的地方越是多,杀猪,煮酒,熬麻糖,打豆腐,磨魔芋,煮肉等等,动不动就要几挑担水。

那时候,我记得有很多孝感佬操着嘀哩咕噜的口音吆喝着买瓦缸,大瓦缸,可以装三五担水。没有钱买也没关系,以物易物,玉米、麦子、黄豆等都可以换来一口瓦罐。每家每户都有好几口瓦缸,主要用来装水。当然也有一口瓦缸是用来黄黄菜的,放上一瓦缸大白菜,上面压上几块石板,得吃好久。孝感佬也卖坛子,大大小小的坛子,用来腌菜,泡菜。那时候的堰塘,每家每户去往厨房的过道里一溜摆着大大小小的坛子。现在回去,瓦缸不多了,铁皮箍子和大塑料桶占多数。那些瓦缸都破碎在漫漫的岁月之中。

自家的水井干涸了,怎么办。去几里地之外的龙洞沟挑水。

清早和傍晚在去往龙洞沟的路上,总有人挑着一担桶,空桶去,满桶回。龙洞沟在红藤架里面,那里有一眼龙洞,龙洞的出口比葫芦瓢稍大。但水永远不会干渴,是一眼沁水,当地人称之为龙眼。这一眼水顺着山沟往下流,流不远就沉入地底,不见踪迹。这水最终在五道峡门外汇合着五道峡的水和东流水的水一起流进清溪河最后进入汉江注入长江。

有年。大雪纷飞的腊月,华新从腊月二十挑水挑到腊月三十,他家人多,猪喂得大,煮几座酒,过年客多,处处要用水。每天都能看见华新挑着一担木桶,对,就是特别沉的柏木箍成的桶,来来回回四五趟,他穿着高帮解放鞋,鞋腰捆着麻绳。

因为去往龙洞沟的路难走,爬坡过垭,挑水考验人的功夫和体力,也有人用大胶壶装水放在背篓里背。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背水。我曾经跟着母亲一起背过水,感觉上肩时很轻的一壶水,越走越沉重。

父亲要出门去宜城搞砍伐,我们越来越大,上学越要钱。吃水就成了问题。父亲带着我去找二叔聊天,希望二叔能够多照顾我们,我提到重新挖井找水源。当时父亲和二叔就瞪大了眼。

话说我家老屋之前是个大天井院子。院子旁边是有一个漏水的坑。这肯定不行,即使挖了也蓄不住水。否决了。但是他们又说,既然是过去的大户人家,那么那个传说是存在的。在我家老屋门坎下有一口堰,大堰。说堰的周围长满了柳树和水草,水草是灯芯绒草,还有鱼,说那时候一个女的牵着一头牛走进了堰里,从此堰就被填起来了,消逝了。当时我就怀疑,首先,老屋门坎下是一片坡地,一溜坡;其次是那片土地是大黄泥巴地,不可能有灯芯绒草生长。在红岩寺能见着灯芯绒草的地方很少。最多的地方是堰塘垭大柏树那里的一片烂泥湖。

父亲和二叔说试试。凭经验他们选定了位置,因为父亲清楚的记得这个地方有个石头,耕田的时候别断过几次犁铧,而且夏天这个地方会有一簇水葫芦叶。水葫芦叶下总有蛮多青蛙跳出来。

父亲,二叔,堂哥和我。抡着十字镐、铁锹、竹筐子就开始了。母亲和二婶来看看摇摇头就离开了。红岩寺的冬天,要干的活太多了,牛圈猪圈要放糊叶子,防寒,还要扒叶子到地里拌农家肥。母亲他们有太多的活要干。在石头的下方开挖。父亲的决心是,开挖之前,在靠下坡的地方垒石头。土向下坡的方向翻,翻了一层,黄土没了,出现了沙地层。父亲和二叔坐在土堆上吧嗒吧嗒抽了好久的旱烟。

挖井的第三天,隔壁邻肆都来了。一层河沙挖过。下面是七层土,七种颜色,七色观音土,晒干后可以当彩色画笔用。在挖井的过程中,参与挖井的人都带了伤,破皮流血。七层观音土挖过,是一层稀泥,父亲说水出来了,再不能挖了。那个石头是个癞蛤蟆一样的石头。

在我写的《难忘上学走的那条路》里写了,抓鱼。抓的鱼都放在这口井里,父亲说至少有筷子那么长了。母亲在井边插的扁白杨和柳树郁郁葱葱,灯芯绒草围着水井长了一圈,肥壮饱满。

堰被砌成葫芦瓢的形状,吃水人对葫芦瓢舀水有着天然地亲切。这口堰再也没干过水,头一天抽干,第二天满上,只满不溢。像一杯酒,一支岁月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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