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赵峰近作两篇

赵峰近作两篇◆熟悉的陌生人我家在村东头，雨轩家在村西头。当我俩还是孩童时，就一同在土巷玩耍。村里的父老乡亲...

赵峰近作两篇

◆ 熟悉的陌生人

我家在村东头，雨轩家在村西头。当我俩还是孩童时，就一同在土巷玩耍。

村里的父老乡亲一年到头抛洒汗水，累了，就倚靠树干歇歇，眯一会儿；饿了，就啃一口馒头，喝一口凉水。他们形容枯槁，皱纹在脸上开垦出沟沟壑壑。到丰收的季节，不觉大惊，原来付出和回报远远不成正比。于是，年轻的夫妻被迫陆续到城市打工。留守儿童群体渐趋壮大，我和雨轩也成为其中一员。我俩虽然不情愿，但生活的残酷让人无从选择。我俩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有时几年都见不到父母。我俩站在山头向远处眺望，依旧盼不来父母，内心纠结、落寞。

我体弱多病，似乎风一吹就会倒，而雨轩壮得如一头牛。在学校里，我自然成了被欺负的对象。有几个学生心怀恶意，把我阻在无人的角落，挥拳动腿，肆意谩骂。雨轩高声怒吼，挺身而出，几下就干倒了他们，并一再声明，哪个跟我过不去，就是跟他过不去。

我和雨轩高中未毕业就辍学了。夜里，我俩坐在房顶上，顶着轻柔的凉风彻夜长谈。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满是无奈。



后来，他去了广州。他没文化，没技术，不好找工作。他当学徒，送外卖，擦皮鞋，什么都干。他早出晚归，在社会底层拼命挣扎。渐渐的，他的心冰冷了，精神也荒芜了。农村离他日渐遥远，他在城市呆久了，开始学做城里人，弄新潮的发型，穿时尚的衣服，不管怎么学，还是会被真正的城里人歧视。他突然发觉，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入城市的主流。他注定是城市的流浪者。

他幡然醒悟，毅然踏上了归途。他回村，已是十年之后。他拿出多年积蓄，翻新了自家的老屋。

村里的小伙大都到外地打工，很少回家。他们赚的钱足以应付结婚、盖房等费用。然而，村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和人之间却越来越疏远。

我站在家门前，被迎面而来的雨轩叫住。我俩之间隔着十年光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他对我而言，已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我，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

一团晚霞浸染了山头，村庄披上暗红的纱裙，是我扎伤的手，流下的鲜血染成的。以往，站在山头上的是小哥俩，可是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月黑风高，谁陪我依偎在草垛上谈心？瞬间，泪水浸湿双眼。我脚踩日落，从羊肠小道萎靡不振地走下来。

我坐在家里，一页一页翻着相册。相片上的雨轩抚掌大笑，就像山上盛开的野菊花。

◆ 落叶不随风

那是一个萧瑟的秋天。军营大院里落叶纷飞。

我挎上背包，步伐加紧，我，要到西昌上大学！小李不停歇地往前走，眉头紧皱，不行！那我到哪儿上啊？我撅着嘴，眼睛骨碌碌地转,像躲在树丛里的猫头鹰。小李大发雷霆，你哪儿不能上，凭什么老赖着我们西昌了？我放慢脚步，小声嘀咕，不就是不愿摊上麻烦事嘛。

部队批了小李的探亲假。他心花怒放，马不停蹄地在同乡战友间奔走相告。有一个战友回乡探亲，他们会在其临走之前举行一个温馨的聚会，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他们照例在饭店办了一桌酒席。小李似乎是从战场凯旋的英雄，被簇拥着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战友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激情澎湃，眼里满是酸楚的泪。乡愁犹如满园野草，疯狂蔓延，将他们牢牢圈住。

他们仿佛置身于火把狂欢夜，绚丽的烟花绽满夜空。人们举着火把，成群结队地遍游山野。火光犹如七彩霞衣，披在身上。人们又打着火把集中到一处点燃篝火，唱歌跳舞。

浪迹天涯的游子，最痛苦的是不得不在异乡讨生活。他们在陌生之地，需要重新制定生活秩序，建立人脉网。然而，自从他们改变了人生轨道，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临散席之前，有一个战友匆匆来迟，怅然若失，小李，你到我家看看我父母，告诉他们我很好。他眼里闪烁着光逐渐暗淡。



我羡慕他们战友情深，以至于有了想参军的冲动。

小李自嘲道， 等退伍了，心都变啦。我们现在只有战友可以依靠，等回到家，还有同学、同事和亲人......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的生存法则或许是遵循事物发展规律，适者生存。若俩表兄弟都位居高位，那么他俩的亲密度会超过实际意义上的亲兄弟。感情在某种程度上建立于对他人有所需，当这个人无价值，甚至会成为包袱时，所谓的感情就会渐渐冷却。

小李俯下身，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低头咬着下唇，不作声。

我想带你一起走。

我静静地盯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盯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很不自在。突然，我兴奋地蹦了起来，学起了蹩脚的川语，我可以去四川了哟。

小李站在我身后，脸膛酒红，像极了含苞的海棠花。

因父母不同意，小李还是一个人走了。

他给我来了一封信。他总说还念着我，只是他看不见了军营大院那排梧桐树，看不见了飘满一地的落叶。

作者简介：赵峰，1981年生,山西芮城县人。九三学社山西省委思想建设理论研究员,山西省作协会员。拙作见诸《散文百家》、《人民代表报》、《天津诗人》、《四川政协报》、《四川散文》等三十多家报刊。出版有长篇小说《山路弯弯》。散文作品入选《山西中青年作家作品精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山西散文年选》、《2014山西散文年选》《爱在大峡谷》，诗歌作品入选《诗年华》、《不熄的生命火焰》。在山西广电报副刊开有专栏。多次获各级征文奖。河北省首届燕赵文学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