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克山海经  王柏霜诗15首

 

王柏霜,反克诗派核心成员,居福州。著有诗集《不雨之秋》(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2005)、《无所不在》(作家出版社,2011)、《你的身体是一座仙境》(中国理想出版社,2015)。...





王柏霜,福建泉州人,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反克诗派核心成员,现居福州。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大学期间曾任《采贝》诗社主编。著有诗集《不雨之秋》(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2005)、《无所不在》(作家出版社,2011)、《你的身体是一座仙境》(中国理想出版社,2015)。

黎明前的黑暗比我想像中的要亮一些

凌晨

黑暗之心渐渐隐退

流星在我抵达那一刻坠地

从我穿越温暖之南的第一秒算起

“每一寸空气都开始充斥你的想像”

我在初凉之北沐浴今年第一缕秋绪

是那么简单明了,无遮无拦

此前所有复杂的预想突然消失

在这样的季节怀着深切的感情

我践行了与时光之子的约定

我走到今秋的起点并向终点出发

没有谁认出我是一个宽容之人

可以宽宥所有过错

黎明尚未到来,大地已经我眼前

黑暗比我想像中的要亮一些

在胜利东路等待从西路过来的戈多

你可能顶着中年的花冠

经过节日那些仍然悬挂着的气息

那些未被收拾干净的腐朽与陈词里

依旧锐利的时光被再一次擦亮

假设一切的指向都很莫名,你的出现

就可能让人期待。你可能拖动二月之尾

最大化地摆动出某种坚固的造型

而我即将成为它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想象你的中年样子源自于年轻时的一场病

2011年2月,我出现在胜利东路绝非偶然

我寻找的气息一直存活于一支烟里

它星点的火光在变得温暖的夜里也是一种胜利

假如你值得让我以最长的耐心等待

我认定我在胜利东路是一次未曾经过的经过

假设你打月亮比较亮的那边出没

我就存在于你的阴影里

我用感觉逼退了你饥饿的脸

你用什么方式告诉我一切的虚枉

在这个春天里,有些歌唱是那么的矫情

但我一定要等到你从时间的后台现身

以熄灭的方式坐在黑暗的中心

在大地陷入昏迷的瞬间信念从左右两边退出

烛光被点燃它照亮的前程却莫衷一是岐途频现

历尽千难万险的火焰于凹凸不平的灰烬中涅磐

那些因为神秘力量聚拢而来的鸟儿在悬崖筑巢

在人间,心事重重反复无常的三月里雨瓢泼

无遮无拦的天篷之上广阔的忧伤比月色尖利

必须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才能看清腐朽的面目

泛着青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一日盛于一日

就站在风口将欲诉之苦未言之言一旦倾尽

在寂寂的胸中安放上他山之石的境界与信仰

春困犹在。请在春暖还寒时节顶住死亡的侵袭

以熄灭的方式坐进黑暗的中心,黎明已经很近

玻璃琴

从哪里知道这个词?

它玻璃般锃亮,像一只可供乞讨

或供奉的瓷碗,里面盛满声音。

——何止是声音,

更多的是绵密而伤感的音乐在回荡。

而我只知道这样的词:

如果把它发出的声响用于招魂,

那些悲伤的、透明的魂魄,

会不会沿着生前的的道路寻觅而来?

用它们迷惘的双眼注视人世,

——那个它们曾经住过的空间,

注满了新生的音乐旋律,

它们只与明亮的玻璃一毫之隔。

我们活在这边,它们在那边。

凝望着彼此的生活,柔软而着迷。

逆向而生

梦到花一丛丛盛开。似锦状

似荼靡状。似红粉状。窗花贴上年华

边缘。有苦乐。甚至徒劳,无功而返

此状态,我想称之为时间错位

错在那些杜鹃早开了半月。但

不怪杜鹃。错在二月的炎夏——

它是假象,引诱出了时序未到的蝶

但仍然不怪蜂与蝶

就怪我从黎明中睁开的眼

它看过太多的浑沌,以至于不知

花非花。蝶非蝶

但我仍旧歌颂黎明。这新的一天

很快就像一点点被吞噬的花

即使它不腐烂于途,它的结局

我早已了然于胸,如我梦到的都不是

真实的。这一天的尽头

我关了灯,坐在枯木筑就的亭子间

周围乱虫飞舞。万物逆向而生

咖啡提起的神一直未曾降临

约书亚咖啡冷静

门口器具陈列

高台上杂物堆砌。但一切都是有序

“你任凭我吧,因我的日子都是虚空。”

一切唾手可得,又不可得

放下那杯冷咖啡,同时换上新鲜的祷词:

“恢复我。当我触摸到你的边缘。”

夜里,取出第十三块石头

你睡不着时,放在你的枕头之下

站在紫色一边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吗?”

时光逼近严寒

酝酿在春天开花的树最后一次怀念紫色云朵

它要模仿面纱里面孔的表情

“你踮起的脚尖再也落不到地上”

是这样的。灰色高度兴奋

而我在有限的时间里只够最后爱你一次

每天都有旨意降临

每天都有旨意隐晦地降临

“今天是真正的冬至日”。你说

窗玻璃上布满水汽

你画一个心的形状。但很快它就下坠

融化,像一块糖在嘴里

像这个冬天入睡前的被窝

不有一丝丝的温度,甚至比常温低

“活着是上天的旨意。尘世如冬。”

你的手伸向晨起之水

寒冷入骨。寒冷是有形状的。

今晚在要温热的酒里加一粒话梅

要用梳篦理清上苍的旨意——

他不讲道理,你却不可以违抗

黎明时分牧羊人驱赶羊群

商人已经出门吆喝

书生持书卷开始早读

僧人们在晨钟之后诵读经文

你重新编织一朵春天的桃花

四月一到,它奉时间的旨意盛开

我找到的所有声音都是平等的

什么声音会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扔一块石头到水里

钱币掉到井里

夜半时刻惊弓之鸟发出的哀鸣

还是婴儿寻找乳汁的啼哭

或者母亲看着儿女背影无声的哽咽

海浪拍打着堤岸

午夜错乱了的鸡叫

下雪

以及风吹掠着松树发出的林涛如浪

至于流血

至于酒瓶子摔倒

至于分手的叹息

它们平等于一个世界的平面之上

像无声的泪

像殿堂里回旋的音乐

像一只青蛙跳进门前的池塘

所有的声音都被正确地发出某种信号

它们以内涵区别

除了它们包含的意义

所有的声音都是为打破这个世界的沉寂

我的虚无日子

我在墙上挂三幅地图

蓝色是海,黄色是沙漠,而红色是我的心脏

我指着一条河流

它曲折地流向我从未到过的陌生之地

第三次走进医院。一周。我突然成了病人

像一朵生病的花草

“在花朵的虚无里,水滴从未消散过花容”

药水混合着白色唾沫

花花绿绿的药丸

它们治不好影子与影子重叠的问题

我的名字蕴藏着未被发现的秘密

布满尘埃的电话听筒里,好像有人喊我

但听筒里只有电流的声音

茶水沸腾,空调滋响,阳光窥视我

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一串串字符诞生后

又被我一一删除——它们没有意义

昨天。长途电话。区号0595

那头母亲声音衰老。她活了85年觉得够了

“老房子快塌了。”她说

我眼前出现一株老柏树。它的根被切断

我的眼睛痛了一下。我必须

揉去跑进眼里的尘土。屋子里气息暖和

绿植物占据桌子一角,远离灾祸

我应和着时间的规律:它造就一节节

竹子的虚空。但竹子有完整的一生

夜的第五章

暮色拉开距离

黑暗像一面鼓布上雷声

阴影被清除干净后重生。回到乌有之乡

面具逐一呈现。光怪陆离

造型师用独臂造出一只古兽

和许多臀部。腰上挂着一大串钥匙

叮当作响。时间成为背景

有人想跟随一个美臀走遍天涯海角

给闯入这个世间的人以宽容

造屋。打井。结绳。打开闪电的瞬间

黑色消失。红色信号弹升起

救命的信号不只SOS。还有一根稻草

确认尾随于后的重重烟火

水滴快乐地粉身碎骨。起重机伸出长臂

够不着昨天那个恶梦——

燃烧的心脏上升起魔幻的旗帜

给枯萎的恶之花浇水让它复活

高窗之上闻到午餐的红烧肉味

三月已经生病需要开刀治疗

一个时辰用于讨论两首诗的写法

突然敬畏。对疾驰而过的一部救护车

对一丛烧光百年老宅的火焰

地下组织又在招聘新人。免过桥费

圆号响起,威风凛凛

生硬的头发汲取月辉。变白很可耻

音调一再升高。命运动机很可疑

铁锈诡异地出现在栏杆之上

隐约的轰隆声传来。云上的世界洁白

谁放出胜负手?黑白无常互换身份

向幸福招手的过程十分艰难

誓言驷马难追。而又是谁掉了链子

让一切重头再来



我离开过吗?或者即将离开

这样时间就会产生裂痕。我一只脚

被河水打湿,另一只死在爱情怀里

我离开一把雨伞

雨就停不下来。彩虹未曾出现

因为尘埃遮蔽了阳光

像你的离开,是因为我们有了嫌隙

足够大,让你像虹影一般杳渺

甚至在夜里,我一遍遍的问自己

我的肉体到处都是裂纹

有的像石头,有的像木纹

额头、手、下巴和眼角上的阳光都离开了

留下暗色的缝隙

让我哀伤,和哀悼

我冒险地闭上眼睛

曾经有过的经验是:一闭上眼

蝴蝶乱飞、满脸金星闪烁、无声之乐响起

这些都是美丽的部分

因此问:闭上眼就是黑暗

而黑夜有怎样的恐惧。我被什么环绕

七月之火像䂣霜一样毒。又像刀子

明晃晃在眼前晃悠。我男子汉子

何如惧于黑暗。昨晚不是有贼亮的月亮

我们虽心照不宣,仍有泄露秘密

之可能。像旁边这座山。山腰上的树

和山脚下的水流,都有今生后世的故事

你若一直睁着眼,就看不见美丽的妖精

从花丛中现身。而花都是误了期的

睁着双眼看到人世依旧繁华,满地

是金色阳光,我欣慰地活着,期许着

但大片大片的黑色,只要闭上眼就躲不过

我要怎样才可以安心睡觉

雾般若

他循诵读之声而至。熟悉的路径

一路寻觅,只见树茂,不见果实

因果关系复杂,他寻思着:回廊

弥漫香气。谁领受了天空的虔诚

他顿足于楼台。圣者立于塔尖高处

俯瞰众生。蝼蚁般的一生微不足道

慢慢走回家。他辨认出左边的孔雀

右手边的山门。路上跌落了泡桐花

“天地白茫,我心安然。”他写道

寂静千万年的岩石即将被刻上文字

死亡金属

始于古代。他对着一块残留的青铜

沉思。时间的痕迹在裂纹里隐现。始于

复活。他闻着枯瘦的手指

一双铁筷子。他夹不住腋下那个锦囊

锦囊里还将着另外的金属

它们一概死过许多回,又重见天日

扳指、铜镜、金钗、及所有吉祥之物

及银器,及金杯。上镌飞禽走兽

它们都活过几辈子,甚至不止

而今有人言及,口吻满是艳羡与垂涎

他们未曾死去,却充满渴望

他们骑着铜牛铜马在梦境里被爱慕

被更多的金属包围。到了夜里

铁器发出沉闷的吼声。金器清脆地回应

银器位卑在暗中哭泣。谁在那里发呆

他听到瓷器发出铃声般的笑声

他用那块青铜换一袋米回家

喂养他那个八十岁的老母和一只老猫

夜里他从细微的声响里

判断出床底下的地里埋着什么金属



编辑: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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