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写作·贰章｜须弥《山水地图 I》

没有破碎，没有疯狂。也没有什么正在失去。当代人的安魂曲，恍恍惚惚，消失于我们共同的呼吸中。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将会重述那看不见的山水。...

▲ 钱选《幽居图卷》（请将手机横放）

山水地图 I

我的偏头疼消失了。一幅山水图卷。一种非透明的显示。它在那里，又不在那里。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它了，但它仿佛一直在等待再次相逢。我凝视着它：一个勾连着古人和绵延梦、裂变经验和隐喻物的存在，正牵动着书写者及关联者的躯体。它浮动着她的呼吸。看上去很遥远，却又犹在身边。经由她，我跌入幻想的形构力中。那片云气，似乎是一个开端。它召唤体验和异变的可能性。在看见它的第一眼，我的神经就被狠狠抓住。悬在半山腰的云气，仿佛要赋予我某种惊人的勇气。正是从这里开始，一场奇异的漫行弥漫开来。正是从这里开始，观看与重绘，联想与虚构，成为一体。

此刻的我，正斜着身子，像夏尔加画中的新娘一样，以一副飞逸的姿态，行于云气之中。这云气，形如闪电。嗤嗤声不断被导入皮肤，形成了不一样的感觉诗学。一个想象的漩涡，如同一个浪头，直扑而来。虽然没有遭逢现代性的诡谲介入，但那山与海已然更换了一种面貌。山与海的雾气被放大，引出了神兽与枯山水。新的故事，正在发生。正如当代城市生活，因霾的出现，而被重新书写。她用一个词——雾气，引领了这变奏。或许，这就是正在等待的一切及其所蕴含的可能性。在云气中，但又在云气之外。我正将意识停留于自身的位置上，却不小心掉入了云气的涡流中，导致行走轨迹发生变化，整个身体一直向下坠……

一座小屋，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来回挥动长笔，行走于画纸。她太过于专注了，对我的到来毫无察觉。一只九尾狐。她永不停歇地画，永不停歇地成为，一只九尾狐。我知道，她的身上隐藏着关于戏台、铜镜、神话、幻化、众神兽的秘密。自从初次相遇之后，这一切就已露出了端倪。我悄悄走向她，渴望进入九尾狐的时间迷宫。她说：“这是关于山水的隐喻……”我知道，这已然是另一个小世界。人兽的互文，则是打开大门的钥匙。然而，我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走神，如同患上了数种不同的偏头疼。

她写下一个名字：幽居图卷。我以此编织一个故事：在山水图中，构建文学之物。一幅上了年纪的图像，经由一次写作和一个人，打开了一次奇异的体验。一边绘制，一边迷失。从一个山头跃向另一个山头，仿如坐上了太空飞行器。而在宽阔的水平面上，一叶扁舟，灌注了无限的时光。回忆，在蔓延。耳边尽是沾上了秋意的窸窣声。雾气晃动了整个画面。这时候，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我忆起在梦中曾经看过无数次的画面：城市在坍塌……然而，城市无法坍塌。我想起关于山水城市的说法，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或许贯穿了一种山水偏头疼。或另一种乡愁。这思绪，竟也出现在这景象里：我仿佛看见了科幻之城。

没有破碎，没有疯狂。也没有什么正在失去。当代人的安魂曲，恍恍惚惚，消失于我们共同的呼吸中。她仍然在画一只九尾狐。四周有雾。植物与神兽，在暗处涌动。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将会向她重述那看不见的山水。对我来说，这将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然而，谁此刻在呼唤我？我抬起头，看见了一道云气。它从世界的另一端，涌入我身体的深处。它正在打开，以另一种方式，朝向另一个方向……

*须弥，1984年生于雷州半岛，写作者，现居深圳。著有“身体三部曲”（《身体地图》、《物居诗》、《乌钟摆》）等。

▲“山水宣言”由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高士明策展，整个展览可以视为对山水传统的一次致敬。这次展览中，既包含以黄公望《剩山图》、《富春大岭图》为代表的“元四家”经典，又包括明清两代30余位艺术家对《富春山居图》的追摩，同时还包括当代艺术家们对山水传统的“响应”。展期：9月23日—12月23日。“山水写作工作坊”，作为“富春山馆”开馆展“山水宣言”的一部分，从山水经验的当代情境出发，通过写作，梳理当下人们对于山水的感知与叙述，探讨山水之于现代心性的重新激发与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