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告别两样情_【视觉河南】

她属于陈寨，有些隆重地戴上了墨镜.........

一样告别两样情

图/陈更生文/陈炜

离别总是难舍。

时间定格：2016年8月21日下午；地理定位：郑州市北环以北，陈寨——郑州市最大的城中村，一个被称作“中原小香港”的都市村庄。

这一天，作为一个村庄的陈寨“大限”已到，拆迁的重型机械正隆隆地向这里驶来。

此刻，陈寨的上空蓝天丽日阳光很好，陈寨的里面慌乱无序喧嚣一片。满载家什驶离的汽车与空着驶来搬运的汽车在高楼林立的街巷擦肩而过，正在撤离的人与准备撤离的人神态各异，在逼仄的夹道上行色匆匆；街心拐角的超市在含泪甩卖最后一批商品，小巷深处的美容店为客人贴上了最后一张面膜；张家的6层瘦楼正拆卸着最后一扇铁门，切割机呼呼地喷射着蓝色的火焰；李家嫁女的院落铺满鞭炮红色的外衣，醺醺然的主宾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嘱托和道别……此刻，立秋已过处暑未至，天已渐高气还未爽，陈寨的阳光被密如蛛网的过街电线隔筛成细碎的金色光斑洒满路面，近处的喧嚣嘈杂刚刚歇息远处的喧嚷吵闹一波又起——

我们的小姑娘，不，陈寨的小姑娘——她属于陈寨，有些隆重地戴上了墨镜，在自家门前的躺椅上安静地躺下，再感受一次“老家”的味道，再享受一下小房东的待遇与荣光。她躺下的时候，蓝天上正划过一群迁徙的飞鸟，她看见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她已经在期盼搬入新居的那一刻，急于体验作为一个新房东的自豪与惬意。至于其他，譬如搬迁、上学、读书、考试，还有人生，那不是今天的事啊。

当然有人愁！她家的租户们和“村”里的房客们，此时正四处打探，为找寻一处新的蜗居心急火燎。

陈寨，这个面积0.618平方公里、被南方周末等省外媒体频频关注的著名都市村庄，拥有大型的花卉市场和蔬菜批发市场，矗立着800多幢十几层的高楼，流动人口多达15万。

15万人，那该是多宽多长多壮观的队伍！牵一发而动全身，迁一村而动全城。

都市村庄正从城市的版图上被一个个抹去，曾经的田园被一片片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建筑占据，朴实得接近洪荒、名字土得掉渣的小村一夜之间被异域大都市的名头覆盖，水涨船高的房租资费和节节攀升的生活成本汹汹逼人，哪里还容得下漂泊者和打工族？于是，有人黯淡了城市梦，打点行囊回家了；有人去了更远的城市，继续寻梦。

城漂者和打工族，是一个鼓满梦想风帆、洋溢青春活力的年轻族群。每一天清晨，看到一群群活力四射的青年从都市村庄奔涌而出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想：这是一部部刚刚开演的电视连续剧啊，每一部都会有惊心动魄的高潮催人泪下的细节出人意料的结局！

都市村庄就像一块厚实的海绵，吸纳着、蕴含着、包容着各种溶液，成为一个“廉价的城市空间”。它是城乡二元管理体制孕育的珠胎，既开放又保守，既繁荣又简陋，既脏乱无序又生机勃勃，既注重效益又慵懒散漫，既疯长野蛮又诞生温情，既不完全属于农村更不完全属于城市。它一头连着乡土一头连着城市，存留着街坊的温度与和睦的邻里，袅袅飘散着人间烟火气。

这里景象热烈别具风情。几块钱能吃饱肚子，几步路能看见稀罕，几句话能觅到知音。夜幕降临时，霓虹灯影里，更有一派热闹的景儿：吆声、喊声、说笑声，声声入耳；烟味、酒味、香水味，味味扑鼻。这里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来了都是客；这里不管是僧面还是佛面，和气就生财……

这里有熟悉的乡音，可以吃到王家的煎饼、赵家的蒸馍，听得到楼上骂老婆楼下打孩子，忘带钥匙时可以在院子里逗逗房东家的小狗……这里是农民工和低收入者的栖息地，也是一些刚出校门的毕业生、初来乍到的小白领以及小本生意人的过渡所。一些人在这里喘息休整，绘制好时间表和路线图之后重新出发，去了更远的世界；一些人在这里休养生息，娶妻嫁夫，繁衍后代，深深融入了村庄。而这里的原住民们，也逐渐淡忘了失去土地时的茫然与慌乱，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做东家的欣然与快活:有人腰里挂着一排排钥匙，吃喝、打牌、睡大觉，坐享其成；有人怀里揣着沉甸甸银两，旅游、开发，做老板，开疆拓土……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是上海世博会给世界的口号。当一个个疤痕状的城中村渐次从城市消失的时候，城市的容颜也在眉清目秀地不断舒展。这是中国特色的城市发展进程，也是无法避免的城市阵痛。

“一片旧楼倒下去，一群富豪站起来。”有人这样描述城中村的征地拆迁。这是城市生长拔节的意象，更是政府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又想起了那个在躺椅上养神的小姑娘。未来的岁月里，她会满足于做一个房东吗？

编辑|谌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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