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乡音在旧天堂_【北平日记】

为了成为一个天才，我已经做好准备。...

一

住的地方有湖，每天早起散步，经常能遇到读书不太专心的学生，晨跑时气喘吁吁，好像昨晚被妻子欺负过的中年男人，打太极的老太是唯一让人满意的了，她们表情凝重，拳法自然。

上大学时学了半年陈家拳，也学了半年李家拳，现在脑海里除了张三丰，没其他人了。这可能是我快速从她们身边走过的原因。谁对自己学不会的东西没半点羞耻心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迟钝，不管学什么都会慢半拍。英语学了快十年，唯一的收获就是，高考后英语书卖了不到十块钱。听说安徽省要取消英语等级考试-“鉴于我省英语等级考试的实际情况”-说的大概就是我这样的人。

掩面哭泣，面朝爱因斯坦的脑袋说几句严肃的话，再为一个天才像流星一样掉落祈祷。这就是坐在湖边仅剩的情绪，大多时候都是被困意烦扰。

听说梵高是因为割了自己的耳朵，才被视为天才的，为了成为一个天才，我已经做好准备。

天才的绝望是从书店开始的。万圣书园是第一家，天上地下都是书，几百年前的古典不知道被翻译了多少个版本。在这里，真正爱书的人是天堂，假装爱书的人，一下子就露出了尾巴。

单向街是第二，它呵护所有有态度的文艺腔，直到有一天，在饭桌上，我跟即将成为单读编辑的萧轶说，单向街一度是我在北京最大的理由。老鱼也在场，之后她在文章里引用了这句话。一个人的标签和黑历史就此形成。

北有万圣书园，南有旧天堂。这个最靠近华人自由之地的独立书店，把唱片堆了满满一个角落。

游离此间，想到有无数个思想空间，走进任何一个，都会得到惊喜和赏赐。那些熟悉的名字，有的是高峰峻岭，如博尔赫斯，卢梭，柏拉图；有的是海洋，如马尔克斯，略萨，杜拉斯；有的是天空，如霍金，刘慈欣……

他们的乡音很重，他们正向天才招手，来吧，小伙子，来我们的怀抱，这里有爱的母乳，生命的子宫，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丰富的话呢……还是先把钱付了吧。

二

《堕落天使》剧本看完脑子里冒出两个成语：一气呵成，不留余地。

最喜欢何志武，无缘无故夜里跑去人家店里，给死猪做泰式按摩，弄冰激淋给长发佬一家吃，还经常骑着一辆酷酷地摩托车，后座总是换女生。他说他没有初恋，鬼才会信。要我有这样一辆摩托车，现在不知道有几个小鬼要喊我爸爸了。

爸爸，天才，天才，爸爸，爸爸天才，天才爸爸……

黎明太冷酷，跟李嘉欣一样，他们在生活中一定没有朋友，只能互相做拍档了。莫文蔚动不动就吃醋，还假装去包容人家，擂台一开打，就主动承认挑战失败，这样的女人最讨厌。何志武不一样，他想永远不说话就不说话，想把老爸锁在厕所里就锁，想拍录像就拍录像，抓住的瞬间总是充满温馨色调，傻的悲伤。

霸王别姬的悲伤，和何志武傻的悲伤，是一样的悲伤，只不过霸王那天有雨有风，何志武的悲伤属于静静地。

历史会无限循环霸王的悲伤和何志武的悲伤，我们天才就各领所需。

朋友X说认识何志武。

何志武根本不存在，是王家卫电影里的一个人物，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有些生气。

对于他这个从小就接受后现代主义教育的人来说，理解我这个不知什么主义的人的话，显然有点难度。幸亏我们了解彼此，对天才有足够耐心。

他说何志武就是他，他就是何志武-以给死猪做泰式按摩为业。如果何志武是个杀手，他大概也会以为自己前辈子就是个杀手。现在他就想杀了他自己。

X没见过他妈妈，他爸爸说妈妈死于阑尾穿孔的腹膜炎，但他一直认为母亲死于难产。妈妈为两个男人而死。

他决定要去死的那一刻，一定看过十个幸存者的故事。每一个事后都把自己当做英雄，还著书立传，逍遥自在。他没过过这种生活，他其实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一命尝一命，他觉得这样他妈妈就可以活过来。每一个想超越自然规律的人，都是天使。

天使比天才更接近粪坑，天使只有忍受了恶臭，肮脏，腐败，才能进入天堂。X大概是觉得自己不用活，因为他的目的是天堂。

胡言乱语是杯酒，喝多了也会醉。X躺在我的腿上，睡着了。他不想自杀了，他会忘了这件事，但他还是个天使。当他得了癌症，要死的那天，他会后悔这个决定，晚死还不如早死，反正都是要死的。

三

城市的乡音在旧天堂，每一分钟都是超越时间和距离。借用单向街的宣传语，也是博尔赫斯最著名的一句话：我心中暗暗猜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天才已经开始畅想赚了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开一家二十四小时独立书店，“只卖我想看的书。”

地板上坐着很多何志武，他们不是信徒，也一言不发。总之，我们四目相对时，他们才会有一点点反应。也许，他们已经在这里进入天堂，只是我不信，现在我也要坐下来，跟他们一样，闭上眼睛，天地开始旋转，时间之光穿过虫洞，一条像女人大腿那样粗的线，劈开身体。

你们说同样的话，骑同样的死猪，你们不再是这个贪图享乐的城市里的陌生人，你们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你们还可以抗议，写作，呼吸。你们是乌托邦的装扮者，也是同乡人，你们拒绝被定义为“新青年”，从你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要承担起45岁男人的责任，因为你们要爱祖国，爱家庭。如果这个世界并没有他们讲的那么美好，为什么还要去歌颂它？

这些话只有在旧天堂里才能被听懂，伴着爵士乐，礼堂里打出年轻绅士站在船头，平视洞庭湖的影像，扑打在他脚下的水，养着在早市交易的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