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看杨绛：洗澡冲淋之后续洗澡（2016杨绛生日纪念）

《洗澡》里人物众多，没有主角，这是作者杨绛的说法，但是读者有自己的偏好，能从中...



《洗澡》里人物众多，没有主角，这是作者杨绛的说法，但是读者有自己的偏好，能从中定义出自己喜欢的主角来，喜欢不一定是“可爱”的角色，也包括“可怜”的角色，甚至还包括“可耻”的角色，因为杨绛掇拾了惯见的嘴脸，皮毛，爪牙，须发以至尾巴。“洗澡”是给耳朵娇嫩，听不惯“脱裤子”粗俗讲法的知识分子的文雅词儿，其实就是解放后知识分子第一次经受的思想改造。

我愿意把姚宓当作第一主角，第二主角是自然就是许彦成，第三主角是许彦成的夫人杜丽琳。

杜丽琳身材高而俏，面貌秀丽，善于修饰，长于交际，同学送她一个“标准美人”称号，据说追求她的男人多于孔门弟子七十二，但她独独钟情于衣着不修边幅的许彦成，虽然他不是博士，但学习成绩出人头地，杜丽琳认定了他是博士的料，也很像她喜欢的西洋小说里的主人公。用现在的话杜丽琳来了个女追男，而且一出手就不凡，直接向许彦成求婚，在许彦成眼里，这位标准美人是画报上的封面女郎，他是没有兴趣的。但杜丽琳的求婚攻势绵中带针，两个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人就这么把终生大事给定下来了，走入正轨，谈恋爱，留学，结婚，生娃，学成后又一同回到祖国为国家贡献知识分子的力量！噢，对了，杜丽琳对许彦成只有一个要求“我只要你永远对我真诚，永远对我说实话。”若干年后，丽琳感慨：“我不嫁纨绔公子，不嫁洋场小开，嫁一个有学问，有人品的书生，唉，看来天下的老鸦一般黑！”

知识分子们活动和工作的场地自然是图书室，研究所这样的地方。许彦成每次从图书室回来都要和杜丽琳惊讶“那管书的人”找书神速、钦佩“那管书的人”好像什么书都看过、惋惜“那管书的人”只不过中学毕业，家境不好，没读完大学。他惊诧说“可是她不但英文好，还懂法文，图书室的借书规则，都是她写的，工楷的毛笔字，非常秀丽。”有一天，许彦成发现了大事似的告诉杜丽琳“那管书的人你知道是谁？她就是姚小姐！”在标准美人杜丽琳的眼里，姚宓长得三停匀称，五官端正，只是穿了灰色而没式样的衣服，看着显老。当然啦，后来丽琳发现其实姚宓的制服里面着的是五彩织锦的缎袄，红绸里子半掩着极好看灰背。后来“事”发之后，杜丽琳又回想：好阴险的女孩子！她那套灰色制服下面掩盖的东西太多了！

杨绛写书的1987年还不流行“小三”这一说法，但书读到这里，“小三”就闪亮登场了！可是当我看完全书之后，我并不觉得姚宓是小三，真实的小三却是杜丽琳。姚宓觉得许先生有学问，而许先生也欣赏姚宓读书不少，悟性很好，他们偶尔谈论作家和作品，两人很说得来，人丛里有时遥遥相见，他会眼神一亮，和她打个招呼，偶尔也会情不自禁的冒冒失失的叫她一声“阿宓”。许彦成是从约会去香山后，预想一同游山的快乐，如醉如痴，那一天早晨，他猛然觉醒：不好，他是爱上姚宓了！当初丽琳向他求婚的时候，他不知道爱不爱，因为没有经验，这是真话，他们结婚几年了，他也从没有这个体验，近来他感觉到新奇的滋味，一向没有细细品尝和分辨，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爱是怎么回事儿了。但是他爽了她的约，虽然他跟踪她去了香山，但是实际上他们没有同游。书中那段的心理刻画非常细致！

回来后写信道歉“请你把这张双折的信叠成四折，表示你不生我的气了，可以吗？”“我诚恐地等待着，请把这张纸双叠了，也一样。”他只得自己折完纸放进书里“纸虽然不是你折的，你随它叠成双折了，可以算是默许了吗？”接下来姚宓成了许彦成的“离婚顾问”，两人书信往来，信都是亲自送上门的。现在我们用电子邮件不安全，不料那会他们当面亲自送手写的信也不安全。

——随你有什么命令，我也甘心服从。

——我就做你的方芳。（备注：方芳是个在办公室里偷情被抓到的女同事，小说里写的很搞笑，那个男人戴着面具来和她幽会。这件事上最倒霉的是朱千里，他没法向老婆证明自己不是方芳的情人，只好说“反正我也虱多不痒了，不管哪个女人跟我说一句话，她就是我的姘头。”）

许彦成看到这句“我就做你的方芳”，就好像林黛玉听了宝玉说“你放心”，觉得“如轰雷掣电”“比肺腑中掏出来的还恳切”，不过他要求的不是偷情，他是要和她日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我说不尽的感激，可是我怎么能叫你做我的方芳呢？我心上的话有几里长，至少比一个蚕茧抽出的丝还长，得一辈子才吐得完，希望你容许我慢慢地吐。

为什么我说，这三个人中的小三不是情人而是妻子，就是看到这一段。

有一回许彦成请姚宓星期日上午准十点为他开了大门虚掩着，让姚宓在小书房里等他。聊得正欢呢，不料杜丽琳来找丈夫回家。

她站在门口，凝成一尊铁像。许和姚用这时已重归平静，他们有迫切的话要谈，无暇在痴迷中陶醉，不过他们觉得彼此间已有一千年的交情，他们俩已相识了几辈子。这时许坐在小书桌上，姚坐在对面的小圆登上，正亲密地说着话，她的脸靠在他膝上，他的手搭在他臂上，许抬头看到老婆，姚回头一看，两人同时站起来。

姚：“杜先生，请进来。”

许：“我正有话跟你谈呢。”

杜：“谈啊。”

姚：“杜先生，我只有一句话，请你相信我，我绝不走到你们中间来，绝不破坏你们的家庭。”

许：“我绝不做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对不起姚伯母的事，我也请你相信我。”

回家路上

许：真的有人找吗？

杜（冷笑）：我是顺风耳千里眼？听到你们谈情说爱，看到你们necking，就赶来了？

许（不服气）：你看见我们necking吗？屋子里还开着窗呢。

杜：可是书房比院子高出五六尺，开着窗，外边也看不到里边，况且开的是西头的窗，你们俩都在东头，真没想到，姚家还有这么一个幽会的场所。

杜觉得他欠一番坦白交待，许虽然一时心软说了“我对不起你”，却觉得他和姚宓够对得起她的，姚宓首先考虑的是别害他辜负丽琳，丽琳却无情无义，只图霸占着他，不像姚宓，为了他，连自身都不顾。

从此后，夫妻两人“相敬如宾”。



       经典洗澡：

杜丽琳：我自以为美，人家却觉得我全是打扮出来的。这里描描，那里画画，如果不描不画，不都是丑吗？我自己在镜子里看，自以为美，旁人看着，只是不顺眼。我凭一个女人的直觉，感到自己在群众眼里并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个标准的“资产阶级女性”，我浅薄，虚荣，庸俗，浑身发散着浓郁的资产阶级气息。当然我也能看到朴素的、高尚的、要求上进的女同志是多么美，只是我不愿意承认。在我，工作不过是饭碗儿，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学识是本钱，我上大学，留学，读学位都是为了累积资本，本钱大，就可以赚大钱。

朱千里：我自命为风流才子！我调戏过的女人有一百零一个。我为她们写的情诗有一千零一篇。（群众质问为什么都有个零头一？）实报实销，不虚报谎报，一人是一人，一篇是一篇，我的法国女人是第一百名，现任的老伴是一百零一，她不让我再有零二。唉，这就说明她为什么老抠着我的工资。

第一遍我看得飞快，就是想看看许先生和标准美人有没有离婚，结果没有，我有说不出来的怅然感，其实杜丽琳没有任何错，但她也大可以退出，因为她等了他五六年，也没等来那“我爱你”三个字，没有爱的婚姻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许彦成也没啥错，他只是终于找到爱情的感觉，之前他不懂，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爱结个什么婚？！害人害已。姚宓就更没什么错了，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且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最近我在地铁里看《洗澡》，某天我正好有个位子，因此看起书来就很适意，竟然忘记自己在地铁里，哈哈大笑起来！还好没有人送我进疯人院。

余楠那段“我受了很深的教育，以前，我以为‘启发’是提问题，‘帮助’是揭我的短，逼我认罪，或者就是‘衬拳头’，打我‘落水狗’。现在我懂了，帮助是真正的帮助。”大家都接受群众的启发，接受群众的帮助，纷纷当众洗个干净澡！

我的洗澡

我忽然想起我当年在DG上班的时候，有段时间常常去开“保鲜”会！其实我个人吧，很喜欢“洗澡”，我每年都会有几个特别的时间段要写小结：一是生日，二是工作N周年纪念日，三是辞旧迎新时，我还曾经美其名曰过“忏悔录”。此时此刻，我写着“洗澡”读后感，突然想给自己小小的“冲淋”一下：

我上对不起天，人人都说我有好天赋，我却不会使用他去赚大钱，白白浪费；下对不起地，没有为祖国人民谋福利，只贪图自己的小情小感小娱小乐；我也对不起父母，结不成婚，生不了娃，害他们担心我以后老了死在家里发霉发臭无人管；我也对不起老师智囊，他们既对我恨铁不成钢又对我怜爱不忍过度批评！我的学习是没有目的的，我的人生是没有目标的，我明明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却编排得好听点说是“用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我更对不起我自己，我不过一个平凡女流之辈，何必成天要去每日三省吾身？甚至想要立言立功立德铸丰碑？不过只要有个钱钟书这样的男人在我面前，可能我就马上乱了分寸，立不住阵脚，我自认为没有姚宓那么高尚，如果是我，我一定坚定的对许彦成说“只要你敢踏出一步，我就会迈出一百步！”也会鼓励许彦成“你奋不顾身吧，我就赴汤蹈火！”我为什么非要个像钱钟书一样的男人？钱钟书喜欢杨绛这样的，我又不够格，找个李钟书不是一样过日子吗？！

以后我要把杨绛《洗澡》和钱钟书《围城》一起复习，这对夫妻真是天作之合，这两部作品也可以称为夫妻篇。如果拍成电视剧，找来《围城》里那帮演员再度联袂，当然了也要加几个年轻演员，必定成绝妙经典！

青衣2012年8月2日

陆家嘴



以上，是2012年写的读后感，一气呵成，2016年我不想修改一个字，2016年，杨绛离我们而去了，我并无太多的悲伤，她只是回家。那天我用一篇读书笔记《走在人生边上》淡淡的怀念了一下，但凡货真价实的才女，都深得我倾慕与尊重。这几天盘算着，她的生日快到了，关键还不是这，而是前不久我去书城，偶遇到一本我不知道的小书，《洗澡之后》，这本书很薄，价格也不便宜，我没有买，而是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坐在书城的一个角落，一口气儿就看完了，真心感谢杨绛，完全满足了我的愿望，她居然让许先生和标准美人离婚了，倒插门给姚小姐做老公，这个结局我好喜欢！最滑稽的是杨绛竟然安排标准美人被打成右派，劳动的时候自己搞了外遇，回来要求老公离婚。让妻子的外遇来成全丈夫，这真是个伟大的创举！真是一下子就解放了全人类！

《洗澡》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局！杨绛在回家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其他人再也没有机会在那里讨论许姚在院子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苟且之事，杨绛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杨绛在续集最后如此写道：“许彦成与姚宓已经结婚了，故事已经结束得‘敲钉转角’。谁还想写什么续集，没门儿了！”

特在杨绛生日，发此文纪念！再次感谢杨绛，故事结局完全符合我的愿望。

青衣·上海

2016年7月17日

本文有声版录制在我的喜马拉雅电台“青衣的精神家园”中，欢迎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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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第一故乡安徽安庆，第二故乡上海梅陇。 1995年来上海定居，期间曾北漂2年半。曾就职于主流财经媒体、管理咨询公司、游艇俱乐部、大型金融集团。爱读书、爱写字、爱赏剧、爱画画、爱美食、爱旅游，主张“人生无处不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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