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声：吴芸《短散文三题》朗诵 黄浦

那年的冬季有些冷。我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望着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景象，爱上了在厨房煲汤的感觉。...

那年的冬季有些冷。我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望着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景象，爱上了在厨房煲汤的感觉。

伫立于灶间，静静凝视蓝色火焰舔着砂锅底部的优雅动作，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当锅中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时，我觉得味蕾也跟着香气在跳舞。轻轻揭开锅盖，裹挟着菜香与蒸汽的白雾，瞬间模糊了我的眼镜。我喜滋滋地擦拭着镜片，看着锅里正翻腾着白色、绿色、黄色、红色与粉色……在缺少色彩的冬季，一锅汤成了我的生活调料板。



每当煲汤时，我习惯眺望楼下一条窄窄的路。那里，变化着不同景色。老人缩着头，推着一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车；学生模样的，通常是蹦蹦跳跳地出现；中年妇女的手上，往往拎了一袋袋刚从菜场买来的新鲜蔬菜。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急切的神情，似乎在某个窗口，正有一个人等着他们归去。

在这条路上，有一道不变的风景——那是我先生回家吃饭的身影。有时，他吹着口哨，踩着脚踏车出现了；有时，他不停搓着手，小跑地来了。每一次，我俩的目光都会在楼下相遇。

当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时，我早已悄悄打开了家门，想象他被菜香包围时的惊叹。每次，他揭开砂锅盖的瞬间，眼里总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俗话说得好：给喜爱的人做美食，是一种幸福。当我们围坐热腾腾的砂锅时，我喜欢看他大口嚼菜的模样。那时，我心飞扬。



一锅又一锅的热汤，从灶间新鲜出炉。楼下继续变化着景色，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惊喜。某天傍晚，窗台上站着一只好奇的喜鹊。它侧着头，静静地打量着我，仿佛在问：我能来做客吗？我顺手推开了窗，它却羞怯地飞走了……有时，父亲踩着单车，给我送好吃的。汤锅中的食材，不少是他送来的。望着父亲在风雨中送菜的熟悉背影，几滴热泪，也悄悄掉进了汤中……

用心煲汤的岁月，浓浓的爱在慢慢沸腾。秋风来了，但在阳光下，日子还是挺暖洋洋的。近日，在我们小区，我发现一位五旬左右的男人，总是勤快地晒毛豆。那些铺在地上绿色的毛豆，在阳光的亲抚下，渐渐羞红了脸。不久后，它们绿油油的身躯，也变得黄灿灿了，成了我们熟知的黄豆。那个时常穿着蓝色帆布衣服的男人，我偶尔与其打过招呼。



他的夫人，多年前，突然中风了。从此，她只能无奈地坐在家中。为了让她可以足不出户地感受四季风景，男人在一楼的空地里摆了不少花花草草，也栽了容易养活的蔬菜。譬如：毛豆、小辣椒、小番茄。他们经济不富裕，也许还是下岗再就业的，但我从他们的脸上，从没看出他们对于残酷现实的半丁点儿抱怨与愤恨。相反，那位老太太虽然目光单滞，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有时我还听见她哧哧地笑声。那位男人，我时常看见他面带笑容地在修剪花花草草的枝叶。

在那幅恬淡的日常画卷里，我突然想起了一则著名的故事。为了给快去天堂的人一丝慰藉，有人在病房的白墙上画了两片逼真的树叶。我想：倘若在遍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也有两片永不凋零的树叶，是不是病人们不会只是干瞪眼地等候上天堂的那一天呢？



我家小区的邻居，是有一些智慧的。他在近乎绝望的生活里创造了一道看得见的风景，让那位行动受限的老太太，还能时刻汲取爱之甘露，坦然地接受慢慢老去的事实。舅舅一家与小狗乐乐结缘，纯属偶然。

十余年前的冬日，表妹从同事一窝可爱的小狗中，抱回了一只雪白的狗。舅舅见状，有些不悦地说：我们没有时间打理它，还是送回去吧。表妹摸着在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狗，灵机一动：爸——，同事出差。等她回来了，我就送回去。舅舅迟疑了一下，默不作声。晚间，当舅舅上洗手间时，发现小狗没有躺在整洁的纸板箱内，而是可爱地蜷缩在了废纸篓里，他的内心忽地有了一丝怜爱。

每日，被唤作乐乐的小狗在客厅、厨房、卧室和阳台间不停奔跑。每一次运动后，它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小煤球”。当舅舅又气又恼地拎它洗澡时，它一直用清澈无辜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舅舅的怒气一次次淹没在那双纯真的狗眼中。



某一个冬季，表妹发现扔在卧室的衣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她翻遍整个房间，就是找不着一丝蛛丝马迹。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的目光停在了正没心没肺玩耍的乐乐上。狗窝里果真藏了失踪的所有衣物。

乐乐的可爱与忠诚，让舅舅渐渐把它视作了朋友。每当它的长毛需去宠物店修剪时，舅舅通常会爽快地掏出100元买单。而他自己的头发长了，则让舅妈操刀，不费一个铜板。有一次，舅舅多喝了些酒，睡得很沉，鼾声如雷。乐乐一直紧张地守候在他的床边。任何人一靠近床，它都警觉地瞪眼示威。半晌后，当舅舅慢慢醒来时，它才呜呜地摇着尾巴以示终于可以放心了。



乐乐的快乐光阴，在摇着尾巴给舅舅送报纸，激动地四处找熊猫玩具，认真地守候喜爱的狗粮，还有趴着呼呼大睡中流逝了。一晃十年光阴，它依旧是一只童男狗。因为每日舅舅在凌晨五点带它上街，哪有什么艳遇机会？在一次乡村度假时，它终于嗅到了异性的气味。它含情脉脉地盯着山里的母狗，并小心翼翼地提防不远处公狗的虎视眈眈。时间似乎被凝固了。当舅舅的喊声在山野响起时，它才依依不舍地调转头，不知是否在轻叹逝去的初恋？

2010年，它患上突如其来的肺炎。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日子里，老狗乐乐再也没有睁开浑浊的双眼。舅舅一家含泪把它送去火葬场，把它的骨灰珍藏在了卧室里珍爱的青花瓷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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