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小时候高到胸口的井口慢慢矮到了膝盖,硕大无比的井口也越来越小;后来,老邻居们渐渐搬离了道地,同龄人们都忙于学业,围在水井边玩耍的日子也渐渐远去;再后来,我们渐渐长大……...


水井
又到了蝉鸣声声的酷暑,坐在空调房里,虽然享受着习习凉风,却依然难消心头燥热,不禁让人想起小时候的夏天,和院子里那一口小小的水井。

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在外婆家那个用各种石头铺地的道地里度过的。

南方人讲的“道地”,有点类似北方人说的四合院,有所不同的是,四合院建筑规整,中间留出大大一片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还有上面缠着遮阳的丝瓜棚,角落里放个大鱼缸。南方的道地就没这么多讲究了,每家门前有一个自给自足的小花坛,里面种着各种天然蔬菜,锅里没菜了,就去那里割一点、摘几瓣;小花坛下还有人挖空成一个鸡窝,每天从里面掏鸡蛋,是我们几个小孩子最爱干的事,但总免不了磕碰,然后被大人一通骂;道地里往往都有泥地,夏天打雷下雨前,还能看到一个个蚯蚓挖出来的洞;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成一条窄窄的道,弯弯绕绕,从道地大门口通往各家各户。当然,也有规模比较大的道地,朝南、朝西两排房间,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中间是青石板铺的整洁的地面,各家门口也都默契地不垒小花坛,免得泥土弄脏院子。道地以前都是某姓人家群居的院子,往往会被冠以“某家道地”。不过,不管大道地还是小道地,都拥有一样共同的东西,那就是水井。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口不知什么时候打的水井。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里,水井在全院大人小孩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每天清晨,院子里第一个起床的热心大伯都要围着井台先打几桶水,然后倒掉,按照大人的说法,这么做是为了把前一天积在井里的死水倒掉,活水就能从地下冒出来了。不一会儿,勤劳的当家主妇们就会抱着一桶家里人前一天换下的衣物,到井台上洗涤。“哗哗哗”的流水声,和着捣衣杵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渐渐地,晨曦漫过小小的石质后窗,走街串巷的货郎悠扬地叫卖着早点,伴着油条、葱花、大饼的香味,揉揉眼睛,新的一天开始了。

井台,是一个拱起的青石板台面,围着井圈向外辐射倾斜,最外围一圈有用于排水的凹槽,与小院里墙角边的下水道相接,将日常生活废水引向院外。对于当年小小的我们来说,井台是大人划定的禁地,大家互相监督,都不能靠近,否则晚上大人下班回家了,哪个小伙伴在大人面前告一状,自家大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来一顿“竹笋炒肉丝”。



每到夏夜,饭点一到,家家户户都把吃饭的桌子抬到院子里,边纳凉边吃饭。这时,爱喝个小酒的男人们就会蹭蹭蹭跑到井台上,把之前沉在水里的竹篮捞上来,变戏法似的拎出一瓶瓶啤酒,那绿绿的大瓶子被井水泡过后,泛着一层白白的雾气,说不出的清凉感,贴在脸上、脖子上,比现在的空调还舒服。晚饭后,偶尔会有一个冰冰凉的西瓜端上桌,当然这也是在井水中浸过的,小小地咬一口,满口清凉沁入心脾,激得浑身打个小颤儿,凉意顿时遍布全身,通体舒畅。而此时,大人们有些拎着水桶给道地的角角落落洒凉水、去去白天的暑气,有些则在井台沿抢个位置洗衣、洗澡,唠唠家常,说说笑话,欢声笑语在水花飞溅中流淌……

入夜,蟋蟀的叫声渐渐盖过了人声,萤火虫偶尔从眼前飞过,然后停在院子里的丝瓜叶上,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吸引着我们这一群顽童追逐着。那个时候还不怎么有电视节目,大家也都不喜欢待在还有暑气的房间里,而是都坐在院子里,围着井台闲话家常。东家大伯说着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奇人异事,西家大叔打着蒲扇附和几句,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当然,每晚的重头戏是听外公讲故事,古今神话、历史轶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讲得绘声绘色,牛郎织女为什么一年只能见一次,嫦娥旁边的兔子是怎么来的,故乡别称的来历,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小时候高到胸口的井口慢慢矮到了膝盖,硕大无比的井口也越来越小;后来,老邻居们渐渐搬离了道地,同龄人们都忙于学业,围在水井边玩耍的日子也渐渐远去;再后来,我们渐渐长大,蟋蟀、萤火虫都从视线中远离,报纸、广播、电视、手机每一天都带给我们新鲜的咨询,但文字和声音中却失去了引人入胜和充满惊喜的温度……

注:此文写于盛夏



一个人做的梦,就只能是个梦;一群人怀着同一个梦想,便是真实。

—— 约翰·列侬

点击“二维码”关注
我们,欢迎投稿写你身边
平凡人和故乡客,请发稿件到
laofanxing@126.com


城市的日日夜夜
故事的平平凡凡


    关注 打捞遗失的繁星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