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缘堂】静子 搅团

华堂纳吉庆，笔墨结善缘。愿有缘人入堂款坐，共话诗酒。有歌曰：为引春风穿堂过，不让繁华易素心。...

初嫁到陕北时，对于当地民间的一些朴素吃食，常咋舌变化花样的另类与新鲜，感觉就像惯唱陕北民歌的歌手突然唱起豫剧时，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和刻意转换的纠缠。

会想起儿时妈妈熬的黄澄澄的南瓜粥，煎的香喷喷的南瓜饼，齿颊涌起的干香被眼前一锅热气腾腾糊糊的南瓜面冲散了去，味觉的反差层次分明地冲击着味蕾，胃挣扎着做了最后的抗拒。南瓜口感偏甜当然善做甜食，怎么就能做到如此大胆创意的炒菜下面？



我也学着妈妈的方法熬粥做饼，虽温暖犹在，但味道已大不如从前，好吃的东西可能不只是食物本身，而是妈妈当时制作的心情，以及随着那心情衍生出来的感觉，让儿时的我品味到生活的芬芳。两地气候环境各异，同一种食材口感也不茎相同，就像当地的红薯永远不比家乡红薯的缠绵和香甜。南瓜粥对我不只是一种食物，而是一种感觉，是孤单时的暖意。

陕北最丰产的就是洋芋疙瘩，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满坡攒动的洋芋将果实卑微地埋进黄土中，并隐忍地延续一种民族的精神哺以大地的深情，那是种在土窝窝里刨食吃的质朴和坚贞。

将洋芋擦丝，泡水过滤掉淀粉，拌上干面粉再揉进剩馒头疙瘩，加上少许调料拌匀上笼蒸，蒸熟后可以加葱蒜烹炒或直接浇上事先呛好的辣子油。洋芋擦擦的做法让我惊讶朴素无华的食材一样可以激发灵感做出不平凡的菜肴，这道洋芋擦擦应算是陕北名吃了吧。而我们常常不屑于一些平淡无奇的事物，甚至疲于追崇华美，而终将失去最有滋味的初心。



洋芋丝裹着干爽的面松散的堆在碗中，淋上色泽红亮油汪的辣油汁，飘荡着淡淡的纯朴，像穿着大红袄扎着红结绳的女子站在沧茫的黄土坡上唱起的信天游，我在狭小的房间里吃着就像坐在空旷的野草地上，远处山花摇曳，有清冽之香，这是初来这里很快便能接受的唯一一道小吃。相比老家单一的做法，陕北倒丰富了洋芋更多的内涵，洋芋切丁做成臊子，是家家面食的必不可少，再来点浪漫的小心机，薯条和土豆泥成了孩子们的最爱。

只有精致的慧心才能创造出多彩的滋味，无论处在怎样的环境。

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另外一道陕北小吃_——搅团。初见它，简直就是记忆中河南老家过年贴春联和老人做千层鞋底用的浆糊，卑微之极，只是在大点的汤勺里和上稠稠的面糊，就着炉火加热，直到勺内咕咕地翻腾着粘稠的气泡，再用筷子不停地搅拌成透亮的熟就妥当了。

那时的我眷恋家乡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固执地认为搅团就是浆糊的改良和夸大，打心眼里有了抵触和鄙夷，更不愿去尝试一口，就像野草只能开放在旷野里，只能在一种睥睨的态势看着脚下的世界，只能永远被多余地拔除。



相传是诸葛亮发明了这道饭食，不过那时的名字不叫搅团，而是叫水围城。将事先和好的面糊均匀地搅拌于开水中，用擀面杖朝一个方向搅，边搅边不停地向锅里撒面粉，越到最后越稠越难搅，直到没了生面疙瘩，搅成光滑的一团。俗话说：搅团要好，搅上百搅，这样做出来的搅团光滑劲道才好吃。

取决搅团好吃与否，最主要的是两碗蘸汁，这是这道小吃的匠心所在，西红柿酱的酸爽和油辣子的香辣二者结合相得益彰，再配上一碟碟辣爽的泡菜，细碎的葱花，葱翠的香菜，捣泥的蒜沫，林林种种地摆满了一桌，这些平凡廉价的食材只是精心的组合和搭配，便青翠怒放，心生安暖，变得格外的高贵精美了。

陕北人做饭精细从不马虎，不管你吃与不吃，都一并精致的备齐了，即便是每日家常便饭，各种调料，辅料被一碟一碟耐心地装满整齐，摆上了桌，我就会说:“别那么麻烦了，谁吃谁自己拿去”“吃饭皇帝大，吃就要吃好！”那种生活里单纯的渴望，在工作与吃饭时都同等专注认真的态度，让我十分动容。一碗家常白面搅团被丰富了内容，赋予了思想，如凡俗的日子只要加一点用心认真，就会变得可爱，可亲，可想念了。



搅团正宗的吃法是用调羹勺在搅团的中部压出一个窝来，加入两种蘸汁，吃的时候，从边上夹一块搅团，蘸着中间的汁吃。搅团柔韧劲道，就着蘸汁麻辣酸香，味道适口，普普通通类似浆糊的白面在创造中仿佛有了意想不到的新生。

吃惯了饕餮盛宴，看惯了百相陆离，一旦我们把狂心歇息下来，用赤子之心啜一盅清茶，品一清淡家常，就会发现自己曾是多么渺小和粗鄙，而手执擀面杖努力百搅的那个人是可敬佩的，他不言语，而以动作表达了对生活恪守的清欢。

如今我和朋友们几乎过一段时间就会在自家做起搅团，比起常去灯红酒绿之地聚餐，更多了些洗手作羹汤，挽袖搅搅团的真实和自在。当生活从容一些，情感单纯一些，追求减少一些，身心舒缓一些，即便清茶一杯，白面一捧，谁的碗中不盛香呢？



作者：静子，现居地：陕西延安洛川。热爱生活，喜欢行走在文字里和心灵对话，寻找智慧，滔滔人世里，做不受人惑之人。散文，古诗词，现代诗多发表于各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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