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缘堂】杏黄了

 

华堂纳吉庆,笔墨结善缘。取庆缘二字作公众号名,其意不表自明。愿有缘人入堂款坐,共话诗酒。有歌曰:为引春风穿堂过,不让繁华易素心。...







一筐一筐的大黄杏,一兜子一兜子的梅杏,堆山二洼,到处卖杏声,如稻花香里说丰年一般,到处正说闲拉着“杏收了”“今年的杏成了”,到处是吐杏胡的卟嗒声。

春意闹完,起先是酸毛杏,青皮酸涩,被一层浅浅绒毛,好像只有楞脑小子迫不及待地摘得糟蹋一通,再就是孕妇垂青。虽然山峁疙瘩间无人写“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这样细腻的诗词,但青杏的酸绝也会让新妇瓠犀软倒,望绿颦眉。“梅子金黄杏子肥”,天南地北,各得其味,渐近端阳,像早熟的少年开始早恋,有那么几个先羞涩上脸,被称为端午杏。这时,正值陕北水果寡少的季节,能有一把杏吃,调剂一下困顿了一春的口感,倒显出几分口福。

天气刚刚炎热,麦熟时节,山山峁峁的杏似乎一夜间熟透了,如同谁家娇养的一群丫头,一转眼都出落成圆眼粉腮的俊女子,鲜得人手痒,艳得人眼热,想得人流口水。于是,仲夏时节,杏子好能风光一番。

吃杏时,一般会随问一下是甜胡子还是苦胡子。我们口语发音的“胡”其实就是“核”(字典里有这个读音),即甜仁还是苦仁。吃了金黄的鲜果肉,杏胡除了砸吃甜胡子杏仁外,还可以派上其它用场。因为杏胡子还是天然道具,积攒起来,可以作本,玩一种弹杏胡的游戏。“出-出-出,看谁出得又多又快-又-老-练!”,口里念着手掌展开,谁出的杏胡多谁开弹。一把抛下,在两两之间击射,击中者即赢为己有。而两核之间要能容得下小指划过,若划过时触动杏胡就不可击打。男孩的玩法较粗犷,出指有力;女孩自带灵巧,兰花小指翘起懵懂风情。有时弹得顺手能赢个裤兜鼓囊囊,走起来坠腾腾,很有成就感。这手弹指神功,早在黄药师出山前,我们就已娴熟得炉火纯青。

另一种游戏是“褓鸡娃”。青杏刚能啃咬几口时,杏胡还是水质的软包。酸涩的牙帮子一边吸溜着,一边把软杏胡在手中反复揉搓,变得富有弹性,都传说这种杏胡能褓出鸡娃来。放在耳朵眼里,等待孵化当间,一群猴小子又爬树上墙钻沟溜洼去了。结果自然是无稽之谈,过不了一会,就被我们毫无耐心地掏出耳朵,一下子挤破,“鸡娃”就此流产。





不经意随手扔弃的某个杏胡,还或许上演一出生命的小品。几场透雨,被埋进黄土中的杏胡,不愿放弃一次蜕变的机遇,拱出一茎嫩芽,舒展开两丫婴儿小手似的叶片。小心翼翼把它刨出来,栽进自家小院墙下或小瓦盆,期待它能长成邻家那棵大树,到那时——哈,就能吃到自家种的杏了,不用等下雨天,跑到院外杏树下,眼巴巴盼着老天眷我,能捡到几颗打落的杏子。然而,这未来的参天大树不知怎就夭折了。

杏是陕北最古老的乡土树种之一,它与人们结下的难解情结自然而然渗透进语言生态里,舒展开陕北话中别样的一枝。俗语说:“桃饱杏伤,李子树下埋死人”。母亲在世时,每逢这个时节,总要唠叨几句,少吃些杏。她把各类时鲜水果统称为“青货”,总想法用最便宜的方式给我们买回一些青货,滋补一个接一个成长的我们所需之营养。她最担心的就是“上火”,这杏就上火。桃李杏春风一家,但各果物性不同。杏何以伤人?性热,易引起体内燥火。又道是:“桃三杏四梨五年,要吃苹果七八年”,则说的是其生长规律,大概是四年头上杏就开始挂果了。

“杏黄了”,应该欢天喜地,可文化这东西生来就怪,好在寻常之外标新立异,一些看起来不错的字眼往往演绎出大相径庭的别意,妍媸相殊,好像要教会我们不能望文生义、以貌取人。“杏黄了”就是这样,绝对不敢就字面理解为成熟或收获,恰恰是反义词,表达事情落空或完蛋了。如果有谁答应你,“等杏黄了再”,那可千万不能应承,那将是一种遥遥无期的空头诺言。还有“酸毛杏”,如果被人指称为酸毛杏,那也是用来谑指滑稽可笑之人,就如同那些被毛杏酸得呲牙咧嘴的毛脑小子,不是什么褒义词。“卖青杏”,也不是什么好话,寓指说空话、送空头人情。“没杏胡弹了”,倒简明直了,则是直指某事没情况了。





娃们发音较直,鼻腔共鸣。问其爱吃什么?“哼”,或许这还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呢,秃舌绊事的。在陕北土话里,“杏”方言叫作“哼”。陕北女子多以朴实的字眼命名,因此,许多人的小名带有杏字,叫杏的女子长大了一定好看。山野里浓浓绿梢掩不住的毛眼眼,热切地瞭着蜿蜒山路的那端,金黄的、抹红的,圆楚楚、香喷喷,杏一样鲜艳的女子哟!你在那个山头我在那个沟,见不上那个面面你招一招那个手,可千万别说“杏黄了”,那样就没杏胡弹了,或许可以问候一声:“你想吃哼吗,大哼!”



庆 缘 堂 出品


    关注 庆缘堂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

杏胡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