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声音乐 好想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我知道,此刻,她是全世界最孤独痛苦的那一个。这时候,我真的希望、真的好想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因为不幸,于是有幸进入了这家全国最有名的医院之一。

说起医院,老百姓的口碑是:北协南湘。“协”指的是北京的协和医院,“湘”指的就是这家医院了。

而有幸的我,在这家医院看到的几乎都是不幸。

第一次走进它的那栋红砖绿瓦传统建筑风格老房子里的门诊楼时,我几乎惊呆了!

这哪里是医院?比火车站春运排队买票,比菜市场摩肩接踵拥挤不堪的人流,比嘈杂纷乱的市井街巷,更令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如果从生意人角度看,那当然令人高兴:这样的场面,那生意是好的不得了!

可换个角度看,正如你抵达一座城市,发现几乎药店比饭店还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般,也是生意兴隆。你该喜悦抑或悲哀?

医院门口,门诊挂号厅内,每层楼的每扇门外,挤满了人,坐满了人,人人手里都提着、捏着、攥着这样那样的单据、光片......

医生每间办公室外都有一张桌子,一位穿白大褂的女护士把守,护士表情严厉,经常柳眉倒竖,音尖声高。身后的办公室门,护士总随手用钥匙锁住,“门庭如市”在这里才是最恰如其分的描述。

脑子里马上浮现《肖申克的救赎》中那句台词:世上就两种人,或忙于生,或忙于死。

我站在过道上,脑海里想像着屋里的医生是如何能够在如此忙乱、如此众多的患者面前,在如此期待、等待他的生死判断的眼神面前施展医术的。

看着身边行色匆匆、茫然无神的人流,在这里我能够清晰地知道,有多少人需要救赎啊,或者在等待救赎。但他们只认为唯一的救赎者就在医生那里,在别处。



我能够想象,对这些人,如果我是医生,他们坐在我的面前,如果我对他们说,你没事,放心,就是一点小毛病而已,吃点药就好。那么,刚进门时都需要人搀扶,认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人,说不定就会兴高采烈一步三跳地自己走出去了。

反之,一个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毛病的人,医生如果对他说,你的情况不妙,必须住院,需要手术了。说不定他当时就站不起了。

不是吗?

所以,在我心里,最好的医生医术除了用“仁心仁术”四个字概括,无他。这是我判断一个良医的终极标准,也是唯一标准。

在我的理解里,所谓医学就是:to cure,sometimes;to alleviate,more often,to comfort,always.(偶尔治愈,常常缓解,总能安慰)。

在这里,我能够感到其实几乎每个门后的医生,扮演的已经是接近上帝的角色了。

但上帝知道吗?

我走到人头攒动、昏暗拥挤的门诊挂号大厅。最让我开眼长见识的是,大厅边上有一个高高的半圆型木台,木台上面站着一位警察,也许是保安,反正制服上难以分辨。手里拿着个大喇叭,用长沙话反复在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不要以为扒手就只有男的呢,女的也可能是扒手呢。而且是更厉害的扒手呢。”

这严重涉嫌性别歧视的声音和警示,对于你究竟身置何方,一定会有种幻觉。



我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西装胸前的口袋。生怕钱包一下子不翼而飞了,冷汗也一下子就冒来了。本来算个健全人,一下子也成了个病人,一个得了心病之人。

但是环顾周围,几乎所有的人似乎对此置若罔闻,周围所有人的脸,都是愁苦、沮丧、阴沉、忧郁,各种伤悲的脸,空洞无神、焦虑急迫的眼神,或者难以名状、难以琢磨的对视,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就是没有一张松弛轻松的笑脸,令人窒息。

我急忙往外走,门诊大门口排放着一排排单车和摩托车,在它们前面,大门入口处,竖立着一块不锈钢做的告示牌,上面醒目的大字,每个字都令人触目惊心:

严厉打击医托!不要跟陌生人走出医院!谨防上当受骗!

看得我心惊肉跳。回望大厅内游动的各色人的身影和眼神,我分明看见魔鬼撒旦在其间穿行游走,并且对我露出他诡秘的笑容。



通过众多亲友朋友的关系,得到医院知名教授医师的帮助,岳父在医院床位爆满的情况下,得以在第二天住进医院,虽然是在走廊里加床,但又过一天又得以住进病房,一切可以说是相当顺利。如果凭我一己之力,估计门都不得进,也许依然在为得到一张挂号排队等候。

住院部三楼大楼走廊上光线昏暗,岳父刚住下,紧挨着他的加床又加了一床。患者是一位老人,听岳父说,那人得的是膀胱癌,一年多了,尿血,尿频,一个晚上要上十几次厕所,只有他的老伴陪护。

我们站着在床边陪岳父聊天,跑上跑下累了的就在外面电梯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岳父每天只做一些常规检查,以确认病症。所以我们大家暂时没什么事。

那天正陪岳父说话,旁边那床的老人要打吊针了。打针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护士,一看应该是医学院毕业生或者刚工作的小护士。带着个大口罩,只露出两只黑黑的大眼睛,一身白大褂,头发扎在白护士帽里。

她拿过一瓶药水,挂在头顶吊勾上,一边问明老人的姓名,对照药瓶上的名字确认无差错。然后问老人打那只手。老人伸出靠墙的右手。很干枯瘦骨嶙峋的手臂。我估计一般护士都会怕遇到给这样的手臂找血管。

但见小护士熟练地在老人的手臂上搓揉一下,然后用一根橡皮管扎住老人的前臂,护士的小手在老人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以便血管膨胀。拿出打点滴的针头时,我听到她说了声:“可能会有点痛啊。”

看到小护士眼睛左右望了望,头往下低垂了些。我忽然醒悟:走廊里灯光太暗了。她有点看不清。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机上有手电功能,拍照功能按钮只要长按,就能打开小小手电,便于夜间读书看报开门的。

于是,我走近两步。打开手电,一束小小光束就照在了老人干枯的皮肤下布满黑色血管的手背上。

小护士大感意外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笑意盈盈,我却仿佛看到她的皓齿红唇,那洁白的口罩背后一定是洁白明亮的牙齿。现在从这口罩后面传来的是一声轻轻的“谢谢”。

有了小小亮光的帮助,细细的针头顺利穿进老人细细的血管,然后她轻轻地用胶布将针头固定住。做好这一切,她转身离去,又说了声谢谢。

我说:“不用谢,你没看见吗?这里是天使出没的地方。”

她的眼里再一次露出那明亮灿烂的笑容,然后穿着白大褂的她沿着走廊在病房间进出,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走到楼下院子里,出门去买份报纸回来看。回来经过门诊大楼后院的时候。只见阳光下一个身体结实的姑娘,靠在铁栏栅上,在接听一个电话,太阳光穿过铁栏栅,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影子也被拉成斜长和铁栏栅影子叠加在一起,洒在地上。

突然,她的脸、她的眼、就那样地变成了痛哭,是那种长长的无声的痛哭,然后你才能听到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哀号的哭泣,周围是各种陌生人来来往往,而她就这样任凭她的眼泪在太阳下长流……

这样的场景让我禁不住要潸然泪下!我知道她一定接到了她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我想拍下这令世人动容的画面。但我不敢走近,那是对她的冒犯,是对这样的场景的亵渎。我更不敢伸出手去轻拢她的双肩,给无助的她一个眼泪宣泄的地方。

我知道,此刻,她是全世界最孤独痛苦的那一个。

这时候,我真的希望、真的好想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以马内利恳求降临》(O Come, O Come, Emmanuel),欧洲古老赞美诗,美国音乐组合“钢琴达人”(The Piano Guys)演奏。

本文作者、摄影 / sga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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