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美食，为何被汀州人，赋以如此多美好的想象？

龙了个岩，距百年老号还有35774天~...

文/陈丽华



若论时尚，仓颉也是达人。现今红遍民间的网络语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在仓颉造字的设计中，就已经有这样的表达了。譬如标题中的这个“藠”字，估计很多人不知道它的读音，更不知道它的含义，但从字形上推测分析，草字头下面三个“白”，应该是一种植物，颜色很白、很白、很白！

这种很白、很白、很白的植物叫做藠子（jiao,第四声）。但我更喜欢依着汀州柔软的客家方言，把它称为藠（qiao平声）哩。这个与“悄”字相同的发音，在唇舌间念出来的时候，带着轻读的方言词尾 “哩”，给人一种温软而悄然的柔和感，恰如故乡的气息从心底的柔软处缓缓升腾到舌尖，叫醒了味蕾。确实，作为一种故土记忆深处的菜蔬，它的味道，一贯是浓郁辛香、独特绵长的。



春分过后，姐姐从家乡长汀来看望母亲，顺便捎来了两把新鲜的藠子，连根带叶，根白叶碧，黄色的稻绳在中间捆扎成束。一大摞碧绿细长的叶子，如古代女子浓密的青丝一般，在汝窑白瓷般的藠头、黄绿柔软的嫩茎之后，齐齐整整地团卷成发髻的模样。鲜嫩的藠苗，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幅古代仕女粉颈云鬓的活色生香图。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在春天的季节，故意去路过一些菜场，为的就是能看到许多装满藠子的畚箕，层层叠叠堆售着一段一段莹白，一挽一挽青碧。白头、黄茎、绿叶的三色组合，且不提食味，色相就足够饱人眼福了。

母亲很是激动。离开家乡的十年间，难得遇到这一味故乡独有的菜蔬。但显然一直以来，她的心里是时常记挂着的。每次有机会回去长汀，如果恰好赶上时令，正是出产藠子的时节，她一定会记得买上几把，带回家来，存放在冰箱里慢慢地吃上几天。

按理说，藠子不是新鲜事物，《汉乐府诗》里有一篇关于“”薤露”的挽歌，“薤”即是藠子，那是哀叹人生不如藠子叶上的露珠，这说明彼时已经有了藠子；藠子更不是金贵品种，田间地头或野生或种植，都是可以生长的。但相隔不过百多公里的两个城市，居然没有相同的产出，就有些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风俗和文化都很接近的闽西几个客家县，似乎也只有长汀，才有种植和食用藠子的习惯。当然，也不是说绝对的缺失，偶然能在市场上看到一两次。但与汀州自产的植株，看起来有着很大的不同。异乡的藠子，只有短而小的白色藠头，其余都是深绿色不能食用的老叶子。

家乡汀州的藠子，除了莹白的藠头，一般都会有一段几十公分长的黄白嫩叶，娇柔如同新鲜的韭黄，然后才慢慢过度到老叶的粗砺和深碧。我没有见过藠子的种植过程，但想来应该是不易的，几十公分长的嫩叶，必然是深埋在土里、未见阳光，才能实现，也就是说，田垄土堆要比一般的菜畦高出许多。这必定需要一份精心的栽培。难怪藠子要比其他的葱蒜芹菜等香料更显精美，滋味独特。

那一段黄白嫩茎，连同藠头，用来炒食，是最美妙的。长汀的春季时令菜里，腊肉炒藠子，是一道经典的菜肴。切得匀称而稀薄的腊肉，下到油锅里，迅速就变成了透明、赭红，油水也泛出金黄，霎时喷发出腊肉特有的熏香，紧接着再抓一把切成寸长的藠子，下到旺火的锅内，快速翻炒片刻，肉香里便有了一种植物香料的浓郁搭配，似葱非葱，似蒜非蒜，那是藠子的特有浓郁辛香。腊肉里的透明和赭红，混在藠子的纯白与黄绿间，一股浓香扑鼻而来，未曾下箸，口中早已涎津绕舌。



幼小的时候，我曾随父母家人，在汀州的新桥乡镇上住过几年。那时，民众普遍拮据，难得有鱼肉解馋。但聪睿的汀州人，总是能用最廉价的食材，做出最独特的美味。“藠哩拗粉干”，便是那段岁月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一道佳肴。同样是寸长的藠段，油锅里稍作煸炒，起锅待用，将粉干煮至八九分熟，倒入炒熟的藠子，简单调味之后，便是一锅爽滑鲜脆的藠子汤粉。新桥镇素来盛产美味的粉干，改革开放以后，一大批乡民将穷乡僻壤的粉干特产，卖到了京城，实现了发家致富，这却是后来的佳话了。

藠子素来为汀州人所喜爱。除了滋味独特、滑脆香厚，更因汀州方言里，“藠”和“巧”“翘”这些词的发音相近，因此被赋予了美好的祝祷意义。



汀州的民间有一个习俗，但凡家中有小孩要开蒙入学的当天或者前一天，父母长辈要在孩子的菜品中添加几样香料，其中一般就会有葱、蒜、芹菜、藠子等等，期盼孩子在学习过程中能够聪明、擅算、勤奋、翘楚。我还依稀记得母亲一边夹着那些香料放到我碗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要勤奋，要好好学习算术，要聪明，要巧手……”这样的话语。与其说她是在教导我的学习方向，不如说这就是她自己的一份人生信仰。

我们家中，四个年龄衔接紧密、齐头藠子一般的姐弟，如巢中喳喳叫闹的雏鸟，张嘴待食。母亲用她的勤劳细算，巧手能干，将这畦“藠子娃”勤勉培养成人。而她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银发如雪，藠子根须一般，很白、很白、很白……

藠子是一种菜蔬，可以成就一道美味。藠子亦是一种情思，可以见证一段难忘的过往，更可以详录一份慈爱和温暖。

作者简介

陈丽华，1971年出生，龙岩财经学校英语教师，高级讲师。民进龙岩市工委副主委。

编辑/徐月婵

校对/郑建永

审核/苏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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