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 半秋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梧桐叶的声音了...



半秋银杏是蝴蝶,衔不住果实,我知道秋天过半了。

那日中秋,却没有圆月,只有雨柔软地与昏黄的光在黑夜穿行。落叶枯倦,与旅人同眠,而我在走向归来。

这确是归去的路。脚下落叶披纷,抬头便是簇拥着的大片梧桐,像是要将我紧紧地裹住。我想如果真没了尽头,没了去路,迷失在此刻,倒也不算太亏。

可这里的秋终归是太黏腻了,雨滴滴答答的没个穷尽,落了许久,却也落不成一片湖,只能欺负匍匐在地上的孱弱的叶,将它们冲刷得筋疲力尽,直到它们沦为这世间苟延残喘的一缕蜿蜒的脉络才肯罢休。天地苍茫,它们不过是最卑微的图腾。这样看来,这雨实在是不够君子。

窗外的银杏又空了几根枝丫。

我认得另一片梧桐,是了,在故乡,一个夜晚会有零星渔灯明灭的湖畔,一段红柱游廊的尽头,它没那么绵长,走过一段石桥,穿过几个石墩,便可以在他们身边歇脚,两边都只有四五株罢了,接连着一座叫做一字楼的古居,说是古居,大概也是上个世纪因为被贴上了危楼的标签,后来又重新粉饰做旧了的,听人说,要把它推倒那会儿,几十个壮汉的蛮力,它依旧是岿然不动,现在想来,有些可笑,这古居定然是有脾气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那么久,它的归属早已不是我们,而是砖石间的草木与这脚下的土地,又怎么肯硬生生地由我们摆布,这“危”字,我们解释成“危险”,到了这儿恐怕只能解释成“正”的意思了。时代毫不留情地前行,像是要沙化所谓不合时宜的一切,这座正直的楼何时轰然倒塌我已记不清,但当它重新站在世人面前,我却真正觉得它已老去。

走过那片梧桐下的人可以不为它的碧荫参天所吸引,却一定会乐于似孩子一般蹦跳于微卷的落叶上,沙沙的低鸣恍若飞鸟向梧桐倾诉的悄悄话,带着一种来自云端的轻盈。有时保洁的阿姨会把它们都扫入两边的草丛里,可丝毫不妨碍行人去寻觅这梧桐下的诗意。有一次看到草丛里多了一个梧桐叶堆成的爱心,那是青春期孩子们的小情愫,梧桐叶也是拼了命地等着风来,熙熙攘攘,挤着回到青石板路上,或许也是草丛里的虫子太粘人,让他们痒得不行。

“我想走边上。”

“已经十二点了,班主任不会在教室了吧,还有好多作业呢,快走吧。”

……

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过了。

那是去年快入冬的时候,寒潮来得特别凶猛,我们都放了假,瑟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窗外漫天的白雪,又看着晨起雪水融化,冻成一根根锐利的冰坨。我想如果白雪覆盖了那片梧桐,我想看厚厚的雪慢慢在它身上融化的样子,我想抓一把枝丫上的雪一直握在手心。那日天气微微转好了,不见残雪,湖面却结了厚厚的冰,梧桐的枝丫被锯得一根不剩,灰黑色的布包裹着它们巨大的伤口,却仍旧止不住那溢出的浓浆,这是它们触目惊心的眼泪,我第一次看到了它们的年轮,它们在这里活过的岁月,很残忍地裸露着。锯树的大叔还未走,他告诉我,只有这样,它们才熬得过这个冬天。

梧桐树没有梧桐叶后,那条路上的人也渐渐寥落了起来。我偶尔走过,望着光秃的枝干,总是安慰自己,等开春了,它们就会抽芽了,再到夏天,它们一定都会长好,抬头,会是比天空还要盛大的梧桐叶。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在六月初的时候。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梧桐叶的声音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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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来稿较多,奖项改为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四名。


这一篇是散文最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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