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立｜尹靖廷 ：Made in China的累

【明报专讯】在大学读的是经济学，工作也是与经济分析相关，也一直留意和思考中国经济制度的改革和演变，当然也有一...



【明报专讯】在大学读的是经济学，工作也是与经济分析相关，也一直留意和思考中国经济制度的改革和演变，当然也有一些引以为傲的观察，不过直到我看了杨连宁的《中国人为什么活得累》之后，对中国经济才有了深一层的认识，用内地的说法是打开了一个脑洞。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重读此书，再与现实对照，每次都有一番新的体会。

杨连宁表示，贫富分化，哪个国家都有，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中国独有的不是贫富分化，而是独有的一条条特权独占的食物链。那些掌握了公权力的事业单位与国企，垄断了食水、土地、道路、运输、石油、电力、电讯、金融、保险、烟酒、医疗、教育，以及到了信息时代，连网络和信息都成为寡头垄断领域。凡是坐堂收费与强迫交易的，几乎都被事业单位与国企在特权独占与自肥。他们不仅是传统经济学上所说的寻租者（Rent seekers），更是拥有公权力为「公共服务」订立各种名目和收费的定租者（Rent setters）。他表示：「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民百姓，他们只能在土地上像老黄牛一样耕作，在条件不合格的工厂里拚命工作，让货车超载，让人加班，最后还要面对各种几乎比发达福利国家还要重的或明或暗的税收与收费。」

沿袭盐铁专卖制 政府掌控必需品

一位回应杨连宁的作者在文章中更有以下一段动人的描写：「当一名被生活重担压得快趴下的货车司机因超载被罚款而偷偷哭泣的时候，我们有多少人知道全世界三分之二的收费公路在中国，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费用都用在了谁的身上？当长三角与珠三角创业的家庭没日没夜地工作，到头来发现收入还赶不上房价，甚至交不起租金时，那些能够从国家手里得到土地、背景深厚的开发商们在如何的一掷千金？当我楼下的理发店因为空调和电费而收入大减，甚至黯然神伤、想关门走人时，电力部门的当家人却穿着华丽的外衣在国际舞台上闪耀登场。」

从计划经济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好像是在制度创新的道路上向前跨进了一步。但杨连宁认为，这方面的改革与其说是创新，还不是沿袭了中国在2700年前创始的盐铁专卖传统，愈是民生必需品，只要没有高技术门坎，便愈被政府从严地管控起来，由各式拥有公权力的事业单位与国企，以保障民生或甚至为保障国家安全的名义来提供。结果是社会的资源和财富都依靠权力来配置，古往今来还不是一脉相承。

当然，中国在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初期，从旧苏联的国营企业体制走过来，大批工人失业下岗，改制和上市，是有着种种的合理原因。但到了今天，当不少大型国企成功进入财富五百强，利润如天文数字，总部大楼巍峨雄伟，但必须反问，有多少人民百姓又能从这些成就得到回馈。

杨连宁表示，当前中国的水电油气供应，质量全低于美国，价格却远高过美国，水价是美国5倍，电价是美国1.2倍，天然气价是美国3倍。中国的网速不及美国的一半，上网费却是美国的4.5倍。与美国的道路基本免费相比，中国的过路费、过桥费与停车收费，更是水银泻地般普及。这种无论古今的专卖制度，由国家或地方政府垄断专营每个国民生存必需品，表面上没有征税，国民难以反对，但实际上比征税更肥厚，能够征到等于两倍价格的人头税。

杨连宁强调：「贫富分化本身并不可怕，建立在弱肉强食上的贫富分化才可怕；甚至贫富悬殊也不可怕，建立在抽瘦补肥上的贫富悬殊才可怕；我们甚至可以说，1个富人与500个穷人的比例也不可怕，1个富人对500个穷人的权益侵夺才可怕。」

香港染上「日本病」

走笔至此，不禁令人联想起日本的经验教训。日本经济失去竞争力，在先进国家中，日本国民生活水平并不太高的一个主因是成本结构，这关系到各种由各政府省厅成立的财人法团，这些财人法团享有的大大小小审批权和专营权，几乎成为所有高官退休后安身立命之所，安排极庞大而制度化。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日本还可承受这些开支，但当经济要改革，这「日本病」便成为刚性的阻碍因素。

香港的情况也不遑多让，大有急起直趋之势。明的有如雨后春笋的公营机构和委员会，暗的有退休后利用对政府运作和漏洞的认识来参与的各种投标，或成为财团顾问，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这与中国大陆的情况异曲同工。

作者杨连宁是陕西定边人，资深报人，评论家。务过农，做过工，经过商，曾创办《青年一代》、《宁夏青年报》，也是宁夏团委前副书记、全国青联常委、海南大学教授，经验横跨官、商、学。用他的说法，曾做过受人供养的公职人员，也做过供养公职人员的商人，故他大有体会。在书中杨连宁以幽默句语，夹叙夹议夹引用的写作，我们得以一步步逼近中国人「为什么活得累」问题的真相。

中国人为什么活得累？杨连宁表示中国人除了要面对沿袭2700年前创始的盐铁专卖传统，还有的是「五重赋敛」，即房价高企，通胀横行，人民财富成为货币幻觉；因为市场不健全下官权独大，市场经济变为官场经济；更有甚者是社会法制疏松，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使人们蜕变为金钱动物和权力动物。他说的每一条都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货品如人品 中国货=辛勤

当然，书中也有不少对中国社会的深刻描写，令人读后掩卷长思，这包括：「货品如人品，制造品代表着制造者的人品。日本货代表日本人的精细、德国货代表德国人的严谨、法国货代表法国人的浪漫，英国货代表英国人的务实、美国货则能代表美国人的普世包容性。然而，中国货则代表中国人的辛勤。」可以说，读毕本书，对于当今中国人艰辛生活的社会源头，有了新的认识，这是经济教科书难以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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