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夜谈

 

夜色美好而温柔...





傍晚和朋友去写意酒吧喝酒,我又想起来后天还有考试。但很快,随着高亢音乐的洗礼,我渐渐忘却了烦恼,而原先的愁苦,也被披上了一层温情的色彩。

灯光璀璨歌声震耳杯盘交错的酒吧街总是让人流连不已。我又喝了两杯加冰威士忌,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久久不曾散去。歌唱的间歇,进来一个穿着嶙峋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女人,围着酒吧正中的钢管,来回扭动着曼妙的身躯,嘴角流露出如同奶汁一般的笑来。而后出去往两手搓了粉,开始如蛇一般盘缠在钢管上,攀爬着,跃动着,不一会就跃上正中,不断有人叫好鼓掌,有人要求加瓜子、鸡爪、酒。女人体态轻盈如翩翩燕雀,看得人如痴如醉。

临近考试,我的精力却越来越不济了。其他科目还好,只是马克思主义原理,只要一看就头疼。背起来就像戴了紧箍咒,头痛欲裂,且腰酸背痛,宛如受了大刑。因此我拉朋友一起出来喝酒。我说为什么一背马克思原理就不舒服,他说那就不要背。你没有这样的经历吗。他呷了一口酒,说,有点辣。有过,就像高原反应或者感冒了头晕一样。那你也不背了吗。没办法,还要忍着。

女人的双腿紧紧夹住钢管,身体倒垂下来,就像钢管上生出来的一朵玫瑰。双臂张开,长发下扬。身体又弯上去,柔韧如同青草。

有时候忍着就像憋尿一样,憋得膀胱都疼。他又喝了一口酒,这么一说都有些尿意了。厕所在哪里。他指给我。厕所在二楼东北角,内中灯光黯淡。厕所那边有一道围栏,从那边看去,可以看到外面曲曲折折的胡同以及偶尔经过的行人,还有对面屋檐古旧身量低矮的四合院,让人想到飞檐走壁武功了得的大盗。

两人对饮着。他看女人的时候很入神,和我说话就显得心不在焉。女人还在和钢管盘旋着。你不觉得有什么隐喻意义吗?我问。他先是满脸不解,接着嘿嘿地笑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意思。女人、钢管,真是好一出性幻想剧。我举起酒杯和他碰杯,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说,早先军训时候咱们连一个男生跳钢管舞你还记得吧。我说怎么不记得,那还是我第一次看钢管舞,只觉得他跳得出神入化,仿佛一个女人一般。我都看得面红耳赤了。他说,可不是嘛,那么多人看着,当时还来了好几个女生,一般人根本跳不来。别人顶多是唱唱歌、跳一支一般的舞。不过好像那种人在这个社会上很有市场,听说他在行政方面做得很好。随他去吧,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呢。跳钢管舞的女人跳完出去了,屁股一扭一扭地,像是扭麻花一样。

歌声太大了,震得人心脏疼,就像兵器震得人虎口发麻一样。我暗想以后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了(每次都这样想)。台上的几个歌手忘我深情地唱着歌,一曲完了又来一曲。问前面的人,大家还要点什么歌。一个说,唱一首许巍的《蓝莲花》,歌手拨动着挎在腰间的提琴,嘴对着话筒,歌唱起来,旁边的架子鼓点声音促急,音响浩大。为了躲避喧嚣的声音,我们走上二楼去。

疼也有不同的等级。就像地震有不同级数一般。背诵马原的疼和歌声震荡的疼就是不同的等级。相形之下,尽管歌声太大,但还是痛楚程度稍轻一些。他发了这样一通议论。我说,你很适合做比较文学呀。他哈哈笑了,说,见笑了,我不过是一个粗人。我说,越背马原越感觉生不如死,就像万箭攒心一样。也许有人说不就是一些知识点吗。我也这样想过,但一旦组合起来成为一种特定的体系,就莫名其妙地使人不舒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的想法总是大同小异。干杯。

一个歌手接过一张纸单,说,王先生说他的妻子今天过生日,我们大家一起祝王夫人生日快乐,全场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将整个酒吧照耀得亮亮堂堂。王先生还点了一首《最浪漫的事》,下面由我们另一位女歌手给大家带来这首温馨甜蜜的歌曲。

夜色浓黑如铁,另一边临街的窗户里透进微凉的风,我往沙发里缩着身子,紧抱住沙发上与之一般颜色的粉色枕头。窗外传来游人的欢笑声,有的大人带领着孩子,孩子头上戴着兔子耳朵,手中拿着糖人之类的吃食或者花灯之类的玩具,蹦蹦跳跳地。行人之间也谈笑晏如。如果不去看行走的游人,隔着窗户远远地谛听,任由街上花灯的光彩流泻到自己的脸庞,便会生出自己是否来到了天上的街市的疑心。他看看表,说,将近十二点半了。我哦了一声。说,喝酒吧。我就是千杯不醉的一代酒神。你是好色一代男吧。哈哈哈。你是二代喽。我可没有。

蓄胡须的歌手一边敲着电子琴一边唱着歌,坐在一边敲鼓的那个男人头发很长,敲到动情处往后一甩头发,一个女人扎着长辫,一个女人齐耳短发穿着露肩装。艺术家。歌声响遏行云,穿云裂石。

我说,你还在回味刚才的钢管舞吧。他说,哪有。我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我说,真是不想想什么偏要想到,一想到就头疼得不行。就像喜马拉雅山的猴子一样。是哎,不管怎样,都逃不脱如来的手掌心呀。桌子上已经摆放了许多喝光的空酒瓶,我却没有丝毫醉意。你醉了吗。他摇摇头,说,我怎么会醉,喝酒不能算醉……喝酒!……读书人的事,能算醉么?为了帮他醒酒,我给他背了一段马原,他猛地抬起头,用双手抱住,说,哎呀,好疼,你在干吗。我的头也疼着,这还不是为你好吗。我又说,不过我想到一个救疗头痛的法子。他问,什么。我说,背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缓解,两者必定相克。不信你试一试。他努力打捞着脑海里的东西。他背起了《春江花月夜》。刚背了两句,便觉口齿香甜,沁人心脾;又背了两句,便觉茅塞顿开,心眼玲珑;再背两句,则心神荡漾,如饮甘茶;四背,便游目骋怀,如游太虚,不能自已;五背,喜悦纷纭,除却三千烦恼,绵寿延年;六背,忘情于衷,不悲不喜,无所待也;七背,习习清风生,万物毕集于一身,已成逸仙矣。他大呼妙哉,妙哉。如背马原,一背便头昏脑涨,不知所以;二背则不辨东西,失其所在;三背则四肢乏力,心腹绞痛;四背则癫痫狂呕,疯傻如痴;五背则五顶雷轰,身加斧钺;六背则鬼影憧憧,如入冥府;七背则堕入阿鼻地狱,与恶鬼为行伍。于是我们在以后背马原的时候必佐之以诗文,如同喝酒必用花生米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歌声止息了。歌手们退到一边,百无聊赖。虽然人难做(人离恶道,得为人难)。但清静也难得。又一女子翩翩而来,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个女子,但同样身姿窈窕,绝少装束。流动着的美丽如同水一般洗濯着我们的眼睛。她熟谂地绕着钢管转绕一番,仿佛面对着一个众人敬仰膜拜的大神,要将全部的风情献祭而出。又用粉搓了手,一顿一顿攀上去,而后用双腿如系襻一般紧扣在钢管上,腾出双手,张开怀抱,弯腰折背,头向下面朝上。又一忽儿绕转上去,飞跃双腿。如游墙穿隙的壁虎一般灵活。又有烟雾腾起,仿佛飞仙。众人鼓掌称善,女人眼若秋水,频抛媚眼。慢慢转下。再来一次,女子夸张地挪移双腿,而后再次攀上去,舞动一番。无数眼睛如子弹齐齐射在女子身上。

他说,真是爽心悦目呀,以后有钱,我要专门聘请一个会跳钢管舞的女人,让她在家里给我跳,只我一个人看。我说,不请我吗。他说,没问题。我说,那就行,不然送你一本《马克思主义全集》。他忙说,不不不,那还不如让我去死呢。你打算在选课评价里怎么写。他说,老师还好,但是这门课似乎没有开设的必要。我说,其实有的老师也像入了传销组织一样,说一些被洗过脑的话,不知道人们怎么想的,是场面话还是发自内心。他摊开手说,谁知道呢。管他的了,喝酒。我们又举杯。

歌手又开始如蝉虫一般嘶鸣了。应和着人们鼎沸如浪滔的声音。虽然已经夜里两点,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用大把大把如头发一般的时光快活着,仿佛不这样快活就会死一样。

我们又要了两杯鸡尾酒,高脚杯,莹蓝色如玛瑙,入口甘甜。杯中有吸管,我俩撤去,干杯后一饮而尽。

后来好像还有一次钢管舞,或许没有。人慢慢寥寥了。歌手也披着夜色的箬笠回家了。又新来了一个人演奏着钢琴。声音就暗了许多。等到我们踉踉跄跄地下楼的时候,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组成牌局以消此永夜。

夜色美好而温柔。


    关注 李白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